季凛惶惶不安地出神离开了，只路上又遇见昔日熟识的杂役曾羽。
这人似乎颇有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见到季凛的神色，又不知在哪里听说了些八卦，端着一副复杂的神情。
昔日季凛得了宋师姐的青眼，他虽然有些酸，但自知容色不足，讲些不讨人喜的话便罢了，现下宋师姐又有了新欢，季凛到底也是杂役，和他们同是一伙的，曾羽又颇觉得遗憾了。
他装模作样地走上前拍了拍季凛的肩膀：
“真是造化弄人啊，季师弟。”
季凛没理。
曾羽咬了咬牙，有些尴尬，试图转移话题：
“我看那剑修浓眉大眼的，原以为是个好人，没想到竟还能做出这样阴险的事情。”
季凛垂眸看他，似乎被吸引了注意，曾羽误以为得到了认同，继续补充道：
“分明知晓宋师姐与你的事情，偏生还要做出这样夺人所爱的举动，只站在我的角度看，都为季师弟你感到可惜啊。”
季凛沉默，见到他的反应，曾羽说的便更为起劲了。
“可惜季师弟你的资质，倘若修为无人能敌，强取豪夺，区区池樾那剑修哪里能比得上你啊。”
曾羽自从上回恍然大悟之后，已然自觉给季凛代上了热血修仙文的逆袭流主角形象，现下宋师姐另有新欢，这便又对上了这个情节。
听他无意识地这样说了一句，原只是曾羽随口一讲，季凛却心念一动。
修为无人能及？要说修仙界还有谁能与他有一战之力，也便只剩下天衍宗的潋筠真君了。
可强取豪夺……季凛还真做不到。
若非今日曾羽提这一旬，季凛都险些忘了自已原本的身份，这天衍宗杂役当的久了，他的业务都熟练了。
可即便有这样的能力，季凛却没办法按照曾羽所说去强迫宋槐序，他没有这样的魄力，也忍不下心。
他的小师姐，槐序即便弃了原先的逍遥道，季凛也希望她能够称心如意，想做的事情皆无人能阻。
宋槐序提着剑，一道天雷从云丛中劈开天地，她持剑一挡，轻鳞吸收了雷光，剑刃上泛着微紫的光弧。
又一道，原先布着的引灵阵，中心的灵石已然被消耗殆尽，宋槐序从储物戒里扔出一个阵盘替上，霎时天光乍破，电闪雷鸣。
等天上的劫云消散，久生甘霖，宋槐序原本枯竭的灵气恢复，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件外衣披上。
她正盘膝调息，池樾便赶来了，方才两人对上一只金鬣蟒，宋槐序原先的修为突破，不自觉就迎来了雷劫。
金鬣蟒在雷劫的范围里被劈的焦黑，为免金丹劫扩大，池樾只能匆匆地走远些替她看守。
现下看劫云消散，他便自觉地给方才的阵盘续上灵石。
女子的修为逐渐稳定，气息比往常更要内敛些，她站起身把落在地上的阵盘一收，抬眸看池樾：
“可惜了这条金鬣蟒，好在还有妖丹能用。”
见她提起这出，池樾才把落在脑后的宗门任务又捡了回来，提着剑兀自把黑成碳似的金鬣蟒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其中的血肉模糊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妖丹。
他很细致地将妖丹擦的干净了，又沾着水拭过一遍，才递到宋槐序面前。
女子笑意盈盈，接了妖丹，这金光闪闪的东西倒是漂亮的晃眼，比金珠更好看。
出了这茬事，这日比往常回峰的时间便要推迟的久了些。
她交完任务便往自已迁移了两回的竹屋走，竹屋从潋筠真君的旁边，到季凛的旁边，现下的环境四处无人，很是凄清寂静。
宋槐序还未到门前，尚且立着一段距离，却感受到了竹屋旁的一股强横气息。
她有些犹豫地往前走了几步，抬眸却正好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师尊？”
是徐清聿，比起寻常那副秀丽却泛着冷的长相，这会宋槐序却恍然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竟不是错觉。
宋槐序看着徐清聿不甚熟悉地勾起一抹笑，声音清朗，好听的紧。
“小序。”
修了多情道之后，她已然能够轻而易举地透过人的表现，看见对方复杂的情，比如现下的潋筠真君，他的情思懊恼，又有些执拗。
不过比起这些，宋槐序更好奇他对她的称谓。
小序？
师尊从未这样叫过她，这样的称呼反倒是凤迢常唤的，莫不是这过程中被师尊不经意听见了？
宋槐序猜的准，只是有一点不对，不是不经意听见，而是对方的神识精准地捕捉到了。
心魔肆掠的几日，徐清聿闭关未果，反倒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他原先对宋槐序爱慕他一事如此强烈的逃避，莫不是心中原便有鬼。
他自修仙的第一日，接受昔日天衍宗太上长老的教导，第一句话便是：
道且顺应本心，而非违逆本性。
他这样压抑着心魔许久岂非一开始就错了。
徐清聿弃了他的道，无情道道心一破，原本被牢牢压抑住的情谊便汹涌地泛上来了。
他如今改换的，是宋槐序昔日的逍遥道。
“师尊，你也弃道重修了？”
感受着对方不同往常一样内敛的气势，宋槐序有些疑惑地询问。
徐清聿没有回答，只当是默认，他的神识遍观绛峰上下，早已知晓宋槐序现今改换多情道的事情，也清楚对方的连续两位道侣。
他的修为现下跌落到堪堪化神初期。
“小序，我不修无情道许久。”
宋槐序奇异般地听出了徐清聿想要表达的意思，对方连示爱都是这样的内敛试探，远不如池樾那样直接，也没有季凛这般的怯怯。
“师尊。”
她朝着徐清聿略微垂眸，神色显得很是恭敬。
徐清聿看懂了。
他们会是师徒，一如曾经他所期望的那样。
宋槐序瞧着对方慢悠悠转身离开的身影，对方像是文人墨客一样的闲情雅致，背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徐清聿的神识还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只听见竹门开启的声音，啪嗒一声，又重新关的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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