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二皇子的缘故，这场围猎匆匆地中止了，翌日辍朝，传闻是雍帝一晚上照顾淑妃的情绪，直到天色泛白才堪堪睡下。
紫宸殿，雍帝手下是堆积的奏折，这位谣传中分外专情的帝王，如今却不在宠妃身旁，只呆愣地望着金丝楠木的桌案。
他一身的肉隐隐发颤，头脑中浮现出十数年前的光景。
那位出生钟氏的元后，死在庭杖下，临行前似乎也是浑身带血，执刑的奴才不知受了谁的驱使，竟活生生将那双腿打得只堪堪剩下一根筋连着。
是他，一定是他。
雍帝害怕的牙龈颤动，他几乎想颁布圣旨立即赐死那个孽障。
死了一个皇子不要紧，可这样阴狠的手段，焉知他不会胆大包天想要弑君。
“蒋德正。”
随着这一声呼唤，一位穿着墨绿衣衫的老太监走了进去。
太子府。
难得没有早朝，裴照颇有兴致地观察着钟漾那边的动静。
小姑娘今日比往常起的早，叫秋月抓住换了一身鹅黄裙衫，发髻尖尖的，末尾有一撮小啾，簪了朵桃粉的蔷薇。
而后又用了一小碟糕点，便兴致勃勃地要去放纸鸢。
那只纸鸢是特意制成宝剑形状的，看起来十分威武凶猛，丫鬟们没认出来，可裴照却一眼看出那是龙泉剑的样式。
南枝看了一眼那粗笨形状的纸鸢，颇有些纳闷。
“京中的小姐都喜欢燕子，亦或是蝴蝶，怎么偏生咱们姑娘却对这……宝剑情有独钟。”
冬阳脸上带着点曾嬷嬷似的祥和：
“要么说咱姑娘与众不同，这宝剑看久了，确实也是威猛霸气。”
裴照站在树下的林荫里，不远处，钟漾扑腾了好几下，试图把龙泉剑放到天上去，未果，几个小丫鬟簇拥在她身旁，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纸鸢形状的缘故，这宝剑即便被风吹起，也仍然只能在低空盘旋。
倒是钟漾并不嫌弃，还颇为兴奋地拉着梭线绕了两圈。
然而乐极生悲，仿照龙泉剑做的护手径直卡在树梢里，恰好便是裴照身旁的这一棵。
钟漾凑过来，就撞见一身白衣的裴照。
“裴照，你替我将它拿下来吧。”
钟漾的语气骄矜，尤其自然，丝毫没有半点请求的意思。
可裴照却尤其喜爱她这样的脾性，恍然他也被容纳进了对方的身旁，两人彻底没了什么缝隙。
可他这次却没有轻而易举地应下。
“我替你将纸鸢拿下来，你便答应我一件事。”
他语气淡淡，恍若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值当太多考虑。
故而，听见钟漾毫不犹豫地应好，裴照默默地勾了勾唇。
纸鸢卡的不紧，裴照接过梭线，略微晃了两晃，那柄模样狰狞的宝剑就这么坠了下来，正好被裴照单手接过。
钟漾理所当然地伸出一双白净的手，去够裴照手上的纸鸢。
“漾漾。”
“你说过要应下我一个请求。”
裴照略微低头，神色中带着常人看不清楚的认真。
“我又不会反悔。”
钟漾觉得对方在质疑她的信用，不免嘟了嘟唇，有些气愤地说道。
裴照一时间没有回话。
钟漾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就发现对方似乎正盯着她的嘴巴，目光幽深。
“你看我做什么。”
她莫名有些慌张，迫不及待地出声打断了这一片寂静得有些怪异的氛围。
“钟漾。”
裴照隔了许久，再一次如此正经地喊她的名字，这让钟漾觉得有些不自在。
“做我的皇后，好吗？”
是皇后，而不是太子妃。
钟漾一时间没来得及纠正这一个明显的错误，脑中纷纷杂杂，全然是自已房间里成堆话本中的内容。
裴照……是在同她示爱吗？
她想到这几日看的话本，讲的是个秀才的故事，那秀才同心上人说的，便是“做我的夫人好么？”
钟漾理清楚了头绪，她似乎对裴照也有着话本中角色的感情，就像那日周家小姐夸赞他，她便尤其不开心。
想着最好是叫裴照负荆请罪，把其中的缘由跟她仔细解释才好。
“裴照，你要娶我吗？”
被钟漾直白的话语一说，裴照罕见的有些不自在。
“是。”
“那好吧，我答应你了。”
裴照不清楚这会的钟漾对他的感情有多少，哪怕只有一点，即便是仅仅因为他是龙泉剑的主人也好。
迎娶她，爱护她，趁着她还懵懂的时候得到她，隔绝尽他人的窥探。
他是如此拙劣，然而又有什么关系，他有着足够的时间吸引她，叫钟漾真正地爱上他。
隐蔽的树荫里，裴照单手搂住眼前人，低头轻轻地碰上她的唇角。
钟漾睁着双眸，有些好奇他的动作，她看的话本多，奈何都是筛选过的删减版。
她试探着伸出一截舌尖，下一刻，狂风骤雨，直到粉杏泛红，摇摇欲坠。
贺鱼自小跟在贺忱身旁，单单看他的姓氏，便能明白这位奴才与众不同的地位。
贺忱手里是一叠写了字的信纸。
昔日钟氏举家离京，迁入黎城，奈何这一氏族分支不多，人口廖廖，彻查起来并不算难。
自从上一次在庄子里遇见了裴照，贺忱便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果不其然，钟氏主支七位小姐并分支十四位，哪里有一个叫钟漾的姑娘。
他想着裴照那一双情绪明显的凤眸，屡次到太子府上寻人却被数次推拒，结果已然呼之欲出。
“世子，华阳公主来了。”
裴瑶，她来做什么？
贺鱼通报完便自觉地退了下去，贺忱抬起头，便看见裴瑶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今日的神情分外正经，没了寻常纨绔子弟的做派。
似乎是看见了他桌上的字迹，裴瑶的语气尤其严肃。
“贺忱，把你的心思都收起来。”
“你……”
贺忱没想到裴瑶来找他就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钟漾与钟氏并无血缘关系，你也知道吗？”
“这并不重要。”
裴瑶语气淡淡。
“雍帝已逝，贺氏不能惹了新帝不快。”
她脑海里闪过二皇子丑陋的惨尸，没心思再去管贺忱如遭雷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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