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人从寒渊中离开，原本被破开的结界又恢复了方才的隐秘，重新变成石壁间窄小的一道裂隙。
几乎是出了结界，宋槐序便难以控制住在地，冰属性的修士向来不惧严寒，可她现下却感受到一股阴凉的寒意，沿着筋络，似乎要焚尽她的肌理。
凤迢一双桃花眸中神色复杂，看着眼前狼狈之致，还捧着雪魄不断往其中输送着冰灵气的宋槐序，她不可能不明白随着灵气的使用，体内的幽冥火更盛，对身体的损害便愈发大。
宋槐序原本雪白的弟子袍，眼下都沾了血迹，那伤口未愈，这人甚至想不起来吃一粒回春丹，还放任着那血汩汩地往外流。
宋槐序依旧傻兮兮地用冰灵气护着那朵破花。
凤迢几乎要气笑了，可宋槐序显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倒不是对他有意见，只是眼下思绪混乱，幽冥火，加上手中的雪魄，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神来。
“随我回炽焱峰，我替你拔除金乌火，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凤迢不知道自已怎么会这样自找麻烦地开口。
兴许是宋槐序这样可怜兮兮的形象引起了他数十年从未有过的恻隐之心，亦或是眼前人着实生了一副讨喜的形象。
“抱歉。”
宋槐序闷闷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凤师兄，我没想到黑龙有元婴期的修为，倘若我知道，便不会连累你……”
对方还是第一回喊他师兄，虽只认识廖廖几日，凤迢对宋槐序的印象永远都是鲜活的，张牙舞爪的，鲜少有这样听话的时候。
凤迢有些怔愣，看着面前的宋槐序活像朵蔫蔫的白海棠，又觉得对方傻的可怜。
眼下脱了困，先想的反倒是拖累了他。
他默然两秒，嗤了一声：
“且先把这事放到一边去，你的伤再不处理，恐怕这条小命都难保了。”
凤迢祭出灵剑，他的配剑宽阔古朴，剑身极宽，用咒将之变大，像极了简易版的飞舟。
他正要把宋槐序拎到剑上，带回炽焱峰，便听见眼前的女子有些犹豫地瞥他一眼，又垂下眸子，片刻又看他，似乎是仔细掂量了许久，才说话：
“我可否，先回一趟绛峰，把雪魄赠予师尊。”
凤迢瞪大了眼睛。
他有些郁闷地安静了许久，似乎是发现宋槐序的决心实在是难以转移，毕竟眼前这位险些去了半条命的女子，仍旧源源不断地为手中的雪魄输送着冰灵气。
这雪魄，还是早些脱身，爱扔哪里扔哪里。
凤迢终于感受到了被噎住的烦躁感。
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枚极品的回春丹，他钳着宋槐序的下颚，径直将丹药塞进对方的唇中，罕见的是没有感受到抗拒，估计是为了保住那株雪魄。
想及此处，凤迢便愈发暴躁。
他又往宋槐序身上打了一道复原符，这符是凤氏的秘传，能够遮掩住气息，不至于让人瞧见宋槐序如今的狼狈样子。
这样一通操作，除却唇色比往日里要苍白些，宋槐序看上去倒是与寻常别无二致。
“去送，一个时辰，要么你自已来寻我，要么我去绛峰把你拖走。”
宋槐序似乎有些疑惑凤迢莫名的情绪，可见对方现下情绪显然不太对劲，还是乖巧地没有回话。
“嗯。”
她想了想，又补充：
“谢谢凤师兄。”
凤迢不自然地转过头。
今日的绛峰格外寂静，宋槐序甚至没有看见赵闻堰的身影，他素来忙于宗门事务，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处理唯一一个师妹的事情。
宋槐序走到竹屋前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可能是幽冥火冻住了她的神识，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要敲门。
“进来。”
是她师尊的声音。
尤其熟悉，冷的让人发颤。
宋槐序手里还是那株堪称漂亮的雪魄，见到潋筠真君，罕见地没有垂下眸子，而是直勾勾地望着对方的脸瞧。
“师尊，我采了雪魄，想要赠予你。”
少女的姿态像是引颈就义般的献祭，她的目光有些迷糊，徐清聿闭了闭眼，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景致。
他想起幼年的时候，他的母妃也是这样，手中高高举着外族家通敌叛国的证据，企图通过这些编撰出来的东西让她的丈夫大义灭亲，好重新得到那些虚无缥缈的宠爱。
一会是燕王妃卑微讨好的笑意，一会是燕王愚蠢恶毒的神情，徐清聿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点厌恶。
这是他的心魔，从他修道以来，乃至如今离飞升只差一步的化神境，如跗骨之毒，难以消除。
宋槐序时刻关注着潋筠真君的神色，捕捉到那一缕类似不喜的情绪，她立刻有些畏缩地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师尊……师尊。”
徐清聿神思回归，目光在宋槐序的身上移过，他语气仍然听不出喜恶，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宋槐序有些恍惚。
“你自去领罚。”
他并非因为宋槐序勾起了往日的心魔而迁怒，徐清聿看见他的小徒弟眼中的执拗，只觉惊诧，接着便是恐慌。
他想让她断了这份心思，不要在他身上多花费时间。
可宋槐序却牢牢抓着那一朵雪魄，执拗地没有说话。
领罚，是指在绛峰后山面壁思过，那里的风带着寒意，对冰灵根的修士，也算是试炼。
可再怎么好，也改变不了宋槐序是被潋筠真君处罚的事情。
她自小便是绛峰最小的师妹，峰上的杂役尊重她，师兄又纵容她，师尊也不多管事。
宋槐序从来没有到后山面壁思过的经历，尤其在她现下喜爱的师尊面前。
可她仍旧听话地到了后山，望着陡峭的石壁，原本手上紧紧捏住的雪魄便没有力气再握住了。
冰晶似的花却没有那样的材质，反而落在地上，缺乏了冰灵气的供养，顷刻间便融化成了水渍。
宋槐序眨了眨眼睛，头脑有些混沌，她现下失落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情绪，一时之间竟忘了曾经还答应过旁人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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