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进去！”苏潼攥紧药箱，绣鞋碾过门槛时沾了滩暗红水渍。
话音未落，木门突然被撞开，满脸血污的稳婆，连滚带爬跌出来，染血的围裙扫过门框留下狰狞痕迹。
稳婆声音颤抖如筛子：“不好了，大出血了！”
跟在苏潼身后的曹氏，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李家宝扑上前去，苍白的指节死死攥住母亲颤抖的胳膊，喉间溢出破碎的呼唤：“娘！”
一旁的李赞，像被抽走脊骨的朽木，枯瘦的身躯摇摇欲坠，浑浊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簌簌滚落:“老婆子！”
屋子里，一时间乱作一团。
闻讯赶来的萧大夫和陆瑶，神色骤变。
萧大夫目光如炬，朝苏潼扬了扬下巴，苍老的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小娘子接生要紧！这里老夫盯着！”
苏潼素白的衣襟剧烈起伏，她紧抿的唇角泛起青白，郑重地点头回应。
旋即提起裙摆，如同一道迅疾的风，快速进入卧房。
血腥味瞬间将她吞没，铁锈般的气息首冲鼻腔，几乎令人窒息。
孙翠芬像片残破的落叶，瘫在浸透血渍的褥子上，指甲深深剜进雕花床板。
她脖颈暴起的青筋，在凌乱发丝间若隐若现，双眼因过度用力泛起血丝，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刑架上承受着酷刑。
“小潼...救救我的孩子！”孙翠芬气若游丝的声音，裹着哭腔。
苍白如纸的嘴唇不断颤抖:“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苏潼望着眼前扭曲变形的面容，喉头突然发紧。
苏潼快步上前，迅速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掌心覆上对方剧烈起伏的胸口：“翠芬嫂子别怕！你别说话，听我说，保留体力！
你一定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的！”
苏潼指尖搭上孙翠芬腕间细脉，指腹下紊乱如擂鼓的搏动让她心头一紧。
垂眸时，却撞见那双染着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满是濒临绝境的依赖。
“别怕，有我在。”苏潼放柔声线，从怀里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孙翠芬满头的冷汗。
随后，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片千年人参。
千年人参特有的清苦气息，在空气中漫开。
苏潼捻起那片泛着琥珀光泽的参片:“含着别咽，等会发力才使得上劲。”
孙翠芬艰难地翕动干裂的嘴唇，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人参片触及舌尖的刹那，清冽的暖意顺着喉管蔓延，恍惚间竟觉得攥着苏潼的手 都有了几分力气。
“宝宝的胎位有些偏。”苏潼褪下玉镯塞进药箱，素白指尖蘸了香油:“我要给你正胎位，可能会疼得厉害。”
苏潼神色认真，依循着小墩墩的指导，掌心贴着孙翠芬高高隆起的腹部，缓缓施力转动。
“啊！”孙翠芬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十指死死揪住被褥。
随着胎儿在腹中艰难地调转方向，孙翠芬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唇瓣都被她咬出了血。
就连苏潼，手腕处也多了两排，被孙翠芬掐出来的青紫指痕，苏潼轻嘶一声，也咬着牙继续手上的动作。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被苏潼从里面推开，苍白的脸上沁着细密汗珠，沾湿的碎发紧贴在鬓角。
她攥着门扉的手指微微发颤，目光在人群中迅速锁定陆瑶：“瑶瑶！快烧盆滚烫的热水，再备两条干净毛巾！”
“好！”陆瑶应声而起，裙摆翻飞间己迈出半步。
李家宝跌跌撞撞追上前，嗓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子：“陆小妹，我带你去！厨房在后院！”
两人一前一后奔过廊下，木屐敲击青石板的声响，混着灶膛生火的噼啪声，在焦灼的空气中炸开。
乳胶手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苏潼指尖轻探，触到胎儿柔软的胎发时，紧绷的脊背终于稍稍放松。
她抬眸望向孙翠芬因痛苦扭曲的脸，声音坚定：“翠芬嫂子，腹痛是宫缩来了！
疼的时候就像解大便那样使劲，不疼就深呼吸，保存体力！”
孙翠芬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在那双布满青紫的手腕上，喉间溢出带着哭腔的哽咽：“小潼...对不住...”
颤抖的手指，想触碰又怯生生缩回:“我实在是，疼得没了知觉...”
“害，这算什么！”苏潼扯开嘴角露出笑容:“比这棘手的场面我见多了！
有些产妇生产时还会失禁，这些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儿，哪计较那么多？
你放宽心，好好配合才是！”
苏潼一边说着，一边用浸了温水的帕子擦拭孙翠芬额头的冷汗，指尖的动作轻柔得像哄孩子。
孙翠芬睫毛颤动，泪水夺眶而出：“小潼...多亏有你...”
苏潼佯装嗔怪，指尖拂去她脸颊的发丝:“留着力气把宝宝平安带到世上，才是正经事！”
“我...我准备好了！”孙翠芬突然攥紧床单，脖颈青筋暴起。
“好！就是现在！用力！”苏潼弓着身子全神贯注，掌心稳稳托住缓缓娩出的胎头。
随着一声响彻屋宇的啼哭，皱巴巴的小生命终于降临人间。
通红的小脸沾满血水，却在初啼中迸发出蓬勃的生机。
“生了！”
村长激动得在堂屋来回踱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李家宝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僵在门槛前，热水泼出半盆也浑然不觉。
首到怀中的木盆险些落地，才如梦初醒般，跌跌撞撞地要冲进产房，被村长一把拉住。
村长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急个啥！没见小潼在里头坐镇吗？
少进去添乱！
等小潼把娃擦洗干净，你这当爹爹的，有的是时间稀罕！”
曹氏悠悠转醒，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着椅背，气若游丝的声音里，裹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谢天谢地...菩萨显灵了...”
她颤巍巍往自己胸口连拍三下，枯槁的手指还在不停发抖。
陆瑶端着水跨进房门，刚要开口就被血腥气呛得眼眶发红。
低垂着眼帘，把铜盆轻轻搁在床沿：“嫂子，水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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