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命运的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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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命运的岔路

 

凡尔赛宫的暮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抹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 晨光顺着落地窗的边角溜进来,将镜厅的地毯染成一片柔和的金 色。 拉瓦锡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孤零零地投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上。

他站在窗前, 手里捏着那份还带着墨香的协议,指节因为用 力而泛白。远处巴黎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的眉头微微皱 着, 像是要把那片模糊的景色看穿。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鞋跟敲在地毯上发出闷响。他听见动静转 过头, 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像是藏着许多没说完的话。

“ 殿下, ” 他开口, 嗓音有些沙哑, “ 您说 …… 人真能逃过命里注定的事吗? ”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协议边缘, 纸张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这话像根针, 冷不丁扎进我心里。原本的历史里,他会被推上断 头台, 罪名是 “ 叛国 ”—— 一个为科学奉献一生的人, 最后竟成了 革命的祭品。现在他站在这儿,活生生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可 这改变究竟是对是错?

我喉咙发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 拉 瓦锡先生, 命运不是铁板一块。 您看这阳光 ——” 我指了指窗外 逐渐亮起来的天, “ 它照在法兰西, 也照在大清。 您选了另一条 路, 路尽头未必是死胡同。 ”

他的睫毛颤了颤, 低头看向手里的协议。 纸上的字迹还新鲜着, 墨迹在晨光里泛着微蓝的光。 “ 我在巴黎实验室关了半辈子, ” 他忽然轻笑一声, 笑声里带着自嘲, “ 没想到最后救我的不是烧瓶 和天平, 是张轻飘飘的纸。 ” 说完又摇摇头, 像是要把什么念头 甩出去, “ 可要是因为我 …… 历史乱了套怎么办?那些该发生的事, 该死的人 ……”

“ 该发生的照样会发生。 ” 我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些, “ 巴 黎不会因为少一个化学家就停转。但您活着,能做的事比死在断 头台上多千百倍。 ” 话一出口, 我自己都愣了。 这话是说给他听, 还是说给自己壮胆?

拉瓦锡的肩膀突然松下来。他转过身,整张脸浸在晨光里, 眼角 的细纹像被镀了层金。 “ 您说得对, ”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 给试管 加热时, 少一度不沸, 多一度就炸。人活一世, 差一步就是天翻 地覆。 ”

他举起协议对着光, 纸张透出细密的纹理, “ 这东西比断 头台的铡刀轻多了。 ”

镜厅外传来脚步声,和珅的嗓音夹在里头,像块圆滑的玉石: “ 殿 下, 车马备齐了。 ”

我回头瞥见他那张永远挂着笑的脸, 心里莫 名烦躁 —— 这人就像块照妖镜, 照得我那些小心思无所遁形。

“ 拉瓦锡先生, ” 我转向窗边的人, “ 下一站是普鲁士。听说柏林科 学院藏着不少稀罕玩意儿, 您可愿同去? ”

他眼睛倏地亮了, 像是有人往里头扔了把火。 “ 腓特烈大帝建的 学院? ” 他三两步跨到我跟前, 羊皮靴在地毯上踩出深深的印子, “ 他们改良过气压计了?还是说发现了新气体? ” 活像个听见糖 罐响动的孩子。 我差点笑出声, 先前那点阴霾忽然散了大半。

马车碾过巴黎街道时, 天还没大亮。鹅卵石路上凝着露水,车轮 轧过去溅起细碎的水珠。

我掀开帘子一角,冷风夹着潮湿的土腥 味钻进来。拉瓦锡坐在对面,膝盖上摊着本笔记,羽毛笔在纸上 游走如飞。 和珅缩在角落打盹, 脑袋随着车身摇晃一点一点。

“ 殿下看什么? ” 拉瓦锡突然抬头, 笔尖悬在半空。

“ 看这些房子。 ” 我指了指窗外, “ 现在安安静静的,谁知道哪天就 会烧起来。 ”

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嘴角绷成首线: “ 火药桶堆满了, 就差粒 火星子。 我那些老同僚 ……” 笔尖啪嗒掉在纸上, 洇出一团墨渍。 他盯着那团黑斑看了会儿, 突然扯下那页纸揉成团, “ 罢了, 我 现在是戴草帽的局外人。 ”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和珅的鼾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 睁着双精明的眼, 目光在我和拉瓦锡之间来回打转。 “ 主子, ” 他慢悠悠开口, “ 普鲁士那帮红毛鬼可不好应付, 您真要带着这 位 ……” 他朝拉瓦锡努努嘴, “ 去当敲门砖? ”

拉瓦锡的背一下子挺首了,羽毛笔生生折成两截。我瞪了和珅一 眼, 他立刻缩回角落装鹌鹑。

“ 先生别往心里去, ” 我把暖手炉往 他那边推了推, “ 和珅这张嘴, 吐不出象牙。 ”

“ 他说得没错。 ” 拉瓦锡突然笑了,笑意却不及眼底, “ 我现在就是 块活招牌, 写着 ‘ 法兰西不要的货色 ’ 。 ” 他抓起揉皱的纸团扔出窗 外, 看着它被车轮碾进泥里, “ 可招牌再破, 上头描的字金贵。 殿下不正是看中这个? ”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的通透像把手术刀, 剖开皮肉首见筋骨。

正要开口, 马车猛地颠簸, 我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厢壁上。外头车 夫扯着嗓子喊: “ 对不住爷! 这破路净是坑! ” 揉着脑袋坐首时, 发现拉瓦锡正盯着我瞧。

“ 您额头沾了墨。 ” 他 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我胡乱抹了把,他摇头叹气,掏出手帕蘸了 茶水递过来: “ 做实验的手, 擦东西都比旁人讲究。 ” 帕子带着淡 淡的硝石味, 想来是制火药时沾上的。

日头升到头顶时,边境的界碑映入眼帘。黑鹰旗在普鲁士哨塔顶 上哗啦啦响,拉瓦锡扒着车窗看得入神,鼻尖在玻璃上压出个白 印。

“ 到了柏林 ……” 他喃喃道, “ 得先找间像样的实验室。氢气制 备的法子该改良了, 还有氧化反应 ……”

和珅阴阳怪气地插话: “ 您倒是心大, 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惦记瓶 瓶罐罐。 ”

“ 刀早砍过了。 ” 拉瓦锡头也不回, “ 现在活着的每刻都是白捡的, 自然要攥紧了用。 ”

哨兵检查文书时, 我瞥见拉瓦锡把协议折成小块塞进怀表夹层。 金属盖子合上的瞬间,他轻轻说了句什么。风声太大, 只捕捉到 几个零碎的音节: “…… 最后一次。 ”

马车重新跑起来时,我问他到了京城有什么打算。他正把碎发别 到耳后, 闻言顿了顿: “ 造个比凡尔赛宫还亮的聚光镜, 把太阳 光引到实验室 —— 殿下觉得如何? ” “ 听着像神话里的玩意儿。 ”

“ 所有神话, ” 他扣上怀表,咔嗒一声轻响, “ 都是没写进书里的科 学。 ”

和珅又开始打呼噜了。我望着窗外飞掠的松树林,忽然想起离开 凡尔赛宫前夜的情景。当时拉瓦锡在隔壁房间摆弄温度计,玻璃 管相碰的叮当声清脆悦耳。

如今这声音跟着我们越过国界,成了拴在历史车轮上的一粒小石 子。 车轮会不会因此打滑?没人说得清。但至少此刻,晨雾散尽 的天空蓝得透亮, 像刚被水洗过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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