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离职
人事处王主任从老花镜上方打量着他：小秦？有事？
王主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秦浩将信放在斑驳的办公桌上。
王主任的手停在半空，眼镜滑到了鼻尖：你说什么？
我申请辞职。秦浩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王主任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身后的档案柜上发出巨响：胡闹！你知道现在一个国营单位编制多难弄吗？你疯了吗？
秦浩没有回答。窗外，几个年轻工人正推着一车电子元件走过，有说有笑。他们的工作服袖口沾着油渍，但脸上洋溢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朝气。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周所长！王主任抓起电话，手指发抖地拨着号码。
半小时后，秦浩站在了所长办公室。老周的脸色铁青，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三四个烟头。
你再说一遍？老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所长，我决定辞职。秦浩直视着老周的眼睛，感谢您这些年来的培养。
培养？老周冷笑一声，拍案而起，我培养你就是为了让你背叛组织？你知道现在多少大学生挤破头想进研究所吗？
秦浩深吸一口气：所长，我想尝试不同的道路。
什么道路？去做个体户？倒买倒卖？老周的语气充满嘲讽，秦浩，你太让我失望了！
秦浩沉默着。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老周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有南方企业挖你？他们给你开多少工资？所里可以给你加！
不是钱的问题。秦浩摇头。
那是什么？老周逼问道，你那个破计算机？所里可以拨经费给你研究！
秦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老周居然记得他的项目。
太迟了，所长。秦浩轻声说，我已经决定了。
老周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茶水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滚！老周怒吼，明天就别让我再看见你！你的干部身份、城市户口，统统别想要了！
秦浩弯腰捡起一块茶杯碎片，轻轻放在桌上：所长，保重。
走出研究所大门时，夕阳正好。秦浩站在台阶上，回头望了一眼这栋他工作了三年多的灰色建筑。门口的卫兵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平时总是最后一个下班的工程师为何今天走得这么早。
自行车链条还没修好，秦浩步行回家。路过邮电局时，他进去给张建军打了个电话。
老张，我辞职了。秦浩握着听筒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大笑：好小子！有胆识！晚上来我家喝酒！
挂掉电话，秦浩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三十七元六角钱。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张建军的家在城西一片杂乱的平房区。两间低矮的砖房，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电子废品。秦浩到的时候，张建军正在院子里支起小煤炉煮面条。
来得正好！张建军用沾满油污的手拍了拍秦浩的肩膀，面条马上好，还有二锅头！
简陋的饭桌上，张建军给秦浩倒了一杯白酒：说说，怎么突然想通了？
秦浩抿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今天在电子展上看到深圳来的企业，他们已经做出了中文处理系统。
所以？
所以我不想再等了。秦浩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老张，我想自己干。你有门路，我有技术，咱们合伙怎么样？
张建军夹了一筷子咸菜，嚼得嘎嘣响：你想清楚了吗？现在虽然政策松动了，但个体户还是被人看不起的。
我想清楚了。秦浩坚定地说。
钱呢？张建军直指核心问题，租场地、买设备、雇工人，哪样不要钱？
秦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我有八百块积蓄，还有一台自制样机。
张建军接过存折看了看，突然咧嘴笑了：巧了，我也有八百。加起来一千六，够租个小作坊了。
两只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月后，城郊废弃的纺织厂仓库里，星辰电子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了起来。说是招牌，其实就是张建军找来的一块木板，上面用红油漆刷了四个大字。
仓库约两百平米，屋顶有几处漏雨，墙角堆着陈年的棉纱。秦浩和张建军用砖头和木板搭了两张简易工作台，摆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设备和秦浩那台宝贝样机。
咱们先从小活干起，张建军一边调试一台老式收音机一边说，修收音机、电视机，攒点本钱再说。
秦浩点点头，正埋头改造他的样机。他需要把它变得更实用、更便宜，才能吸引客户。
开业第一天，一个顾客都没有。张建军骑着自行车在附近居民区转悠，用大喇叭喊着修理收音机、电视机，但收效甚微。
傍晚，两人蹲在仓库门口吃从家里带来的冷馒头。秦浩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
这样不行，张建军吐掉嘴里的馒头渣，得想个办法打开局面。
正说着，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驶来，后座上绑着一台电视机。骑车的是个中年妇女，满脸焦急。
师傅，能修电视不？她气喘吁吁地问，突然就不出人影了，只有雪花点！
张建军立刻跳起来：能修能修！大姐您里面请！
这是星辰电子的第一单生意。张建军三下五除二拆开电视机后盖，秦浩则帮忙递工具、打下手。不到半小时，故障排除了——只是一个简单的接触不良。
多少钱？妇女问。
张建军看了看秦浩，犹豫了一下：五块。
妇女爽快地付了钱，还连连道谢。等她走后，两人对着那张五元钞票看了好久，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咱们定价是不是太低了？秦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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