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宅的十二重门栓在暴雨中接连崩断时，苏晚正跪在祠堂的蒲团上给江逾白喂药。他嵌着青瓷碎片的脊背硌着她膝头，喉间滚动的汤药混着血，在《雨霖铃》残谱上洇出半阙相思调。
"祠堂第三根盘龙柱。"江逾白忽然攥住她执勺的手，腕间银铃震碎供桌上的琉璃盏，"转动螭首...往左...三刻..."
苏晚的翡翠耳坠擦过他干裂的唇，那是他二十岁生辰时，用第一次拍卖佣金换的冰种料。雨丝穿透漏窗的八卦格，在她后颈烙下细密的灼痕——追兵己至檐下，红外线光点正游走在江逾白心口的人工心脏上。
"你总学不会听话。"她含了口汤药俯身渡给他，舌尖尝到熟悉的血腥气。这场景与十七岁那年初潮夜重叠，高烧不退的她也是这样被他哺进汤药，窗外的青梅被骤雨打落，砸在青瓷鱼洗里声声催命。
盘龙柱转动的刹那，整座祠堂的地砖开始错位。苏晚抱着江逾白跌入暗道时，看见他后背的《雨霖铃》乐谱正在渗血，音符随机关运转重组，在石壁上投出江家禁地的星象图。
"抱紧我..."江逾白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子弹擦着他肩胛没入暗河，溅起的水花里浮着靛蓝色碎瓷。这是母亲骨灰烧制的秘色釉，此刻正顺着暗流缠上苏晚的脚踝，在她肌肤上烙出与江逾白相同的纹路。
暗河尽头的溶洞里悬着三百口青瓷棺。苏晚的银锁在靠近时突然发烫，锁芯里藏的微型罗盘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中央那口描金棺椁。当她拂去棺盖积灰，看见自己的生辰八字赫然刻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这是你真正的...襁褓..."江逾白咳出的血珠坠入棺中，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孩突然睁眼——那具浮肿的尸身竟与她胎记的位置分毫不差。尸骸心口插着的鎏金簪，正是她昨日遗失的那支。
溶洞突然剧烈震颤，苏晚在坠落的钟乳石间看见父亲的身影。二十年前的苏明诚正将某物塞进尸骸襁褓，那枚双鱼玉佩在强光中裂成两半，露出藏在鱼腹的显微胶卷。
"江家要的不是秘色瓷..."江逾白突然扯开暗袋，二十八个沾血的档案袋倾泻而出，"他们在找...能承受长生釉的...苏家血脉..."
苏晚的银锁应声而碎，三百口瓷棺同时迸发幽蓝冷光。那些悬浮的尸骸突然睁眼，用与她如出一辙的声线齐诵《青玉案》。暗河水纹在石壁上投出江家族谱，每代嫡长子婚配对象都标注着"苏氏女"。
"你父亲烧毁的不是账本..."江逾白染血的手抚过她颈后新烙的星图，"是他亲手调换的...双生子名册..."
子弹穿透水幕的瞬间，苏晚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真相——二十五年前产房那夜，真正的江家嫡子被换成苏家女婴。那些浸泡在暗河里的三百具尸骸，都是承载长生釉失败的"苏晚"。
"转动北斗第七星..."江逾白突然咬破她耳垂，将血珠抹在描金棺椁的奎宿位，"让我...最后教你认次星象..."
苏晚的泪混着血滴入棺中，三百具尸骸突然齐声恸哭。暗河倒流形成的漩涡里，浮出她周岁时抓周的青瓷枕，枕芯藏着的婚书正被血水浸透——「江氏逾白与苏氏晚晴缔姻，借长生釉改命格，需以双生子心头血为引...」
追兵破水的声响逼近时，江逾白突然扯断颈间银链。坠入暗河的链坠炸开幽蓝火焰，照亮溶洞顶部完整的紫微垣星图——这正是她后背新烙的图案。
"抱元守一..."他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画下最后道符咒，"苏家的血...能催动..."话音未落，人工心脏的警报声突然尖啸，显示屏上的倒计时停在00:07:30。
苏晚在血光中看清他胸口的疤痕——那并非手术创口，而是用秘色瓷补心的痕迹。二十八个针孔排列成她生辰的星象，每个孔洞都塞着浸毒的银针。
"第一次换心...是你父亲操刀..."江逾白突然笑着咳出瓷片，"他说...要让我这颗心...永远记得护着你..."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苏晚在灭顶的水幕里看见父亲举刀的剪影。二十年前的苏明诚正将某个跳动的心脏放入青瓷匣，而手术台上昏迷的少年江逾白，手心里还攥着从她摇篮偷拿的银铃铛。
"密码是...你咬我时的月相..."江逾白将她的手按在描金棺椁的危宿位，"那晚的月光...比长生釉更..."未尽的话语化作血沫，他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她锁骨下因情绪波动而发光的胎记。
三百口瓷棺同时开启的轰鸣声中，苏晚听见了自己血脉里的潮汐。暗河水纹在她肌肤上重组出完整的长生釉配方，而那些浸泡在药液里的失败品，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缓缓站起。
当第一具尸骸的手抚上她脚踝时，苏晚终于读懂了江逾白最后的口型。他在唤她儿时的乳名，用二十二年前那个雪夜的语气，那时他翻过江家高墙为她偷药，后背被瓷片划得鲜血淋漓，却把唯一的棉袍裹在她身上。
溶洞穹顶开始坍塌，苏晚抱着江逾白跃入描金棺椁。合拢的棺盖将血色月光隔绝在外，她咬破舌尖在他冰冷的唇上画符，就像十五岁那年他教她的保命术。
"这次换我教你..."她将人工心脏的导线接在自己腕间，"什么叫...秘色易碎，此情不渝..."
棺内突然亮起三百六十颗夜明珠，映出西壁刻满的《凤求凰》。在诗句的间隙里，二十八个"晚"字以不同笔迹层层叠叠，最早那个还带着少年人稚气的笔锋——「丙寅年谷雨，逾白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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