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窑的晨雾漫过第七座废窑时,苏晚在釉胎上看见了江逾白的眼睛。那双融进秘色瓷的瞳孔正在窑火中流转,倒映出二十年前的细雨——五岁的少年翻过江家高墙,怀中杏仁酥在青石板上跌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后背被碎瓷划出的伤口正往她新裁的冬衣上渗血。
"你说青瓷开片声最似落雨。"她将染血的婚书投入窑炉,火舌舔舐纸页的瞬间,《雨霖铃》的工尺谱突然在窑壁显形。那些被烟火熏黑的音符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江逾白用碎瓷刻的批注:「癸酉年惊蛰,此窑烧毁解毒瓷瓶十二件,晚晚咳血见轻」「乙亥年霜降,试新釉方致双目灼伤,然解药成矣」。
窑工突然发出惊叫。苏晚转身时,晨雾里浮出三百六十一盏引魂灯,每盏灯芯都悬着枚青瓷珠——五岁的珠子泛着杏仁酥的暖黄,十五岁的浸着剜目时的血丝,二十五岁的嵌着微型炸弹的金属碎屑。当灯影掠过她颈后的星图,整座废窑突然震颤,窑顶的秘色瓷瓮迸出裂帛般的声响:
"申时三刻...看瓮底..."
苏晚的银锁碎片突然聚成刀刃。当她劈开瓮底的耐火泥,三百张泛黄的照片如枯叶纷飞——五岁的江逾白在祠堂偷换她的药碗,指尖被滚烫的药汁烫出水泡;十岁的他蜷缩在柴窑刻星图,碎瓷扎进掌心的血在青砖上凝成双鱼纹;十五岁的他将氰化物药瓶藏进祠堂梁柱,手腕被暗卫的袖箭擦出北斗状伤痕;最后那张照片里,二十五岁的他正将微型炸弹缝入心脏,手术刀在肋骨刻下的「晚」字还渗着血珠,监护仪的光斑在墙面投出《雨霖铃》的残谱。
"原来你早就..."苏晚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批注,那些褪色的墨迹突然在晨光中泛金——「甲戌年霜降,此毒可代晚晚受蛊,痛如剜心」「丙子年谷雨,剜目炼灯以镇邪,左目见卿笑颜」。当她触碰"剜目"二字时,窑壁突然渗出靛蓝血液,在空中凝成江逾白最后的手书:
「若见此字,我己化釉。放生池底第三十七块青砖,藏着你周岁抓周时扯断的红绳...」
暗卫的弩箭射穿狐裘时,苏晚正撬开放生池的冰砖。冰层下埋着的不是红绳,而是三百六十一枚注射器——戊辰年的针管残留着氰化物的苦杏仁味,庚午年的标签上潦草写着"致幻时见嫁衣",最新的针尖还凝着江逾白咽气时的血沫。当她将针头刺入星图胎记,整座灵岩寺的佛像突然移位,千手观音掌心托着的不是净瓶,而是江逾白十八岁刻的青瓷罗盘。
"苏小姐还不明白?"暗卫首领的刀锋抵住她后心,"大少爷的心头血早被炼成三百枚秘色丹..."刀刃突然迸出火星,苏晚的银锁刃反手刺入他咽喉——锁芯里藏的瓷粉遇血燃起靛蓝火焰,将尸体烧成北斗七星的灰烬。那些灰烬随风飘向地宫方向,竟在空中拼出父亲实验室的平面图。
地宫青铜门开启的刹那,苏晚听见了江逾白的箫声。那是他十八岁生辰夜吹的《鬲溪梅令》,此刻正从三百盏引魂灯里渗出。当她循声踏入密室,满墙的监控屏幕突然同时亮起——五岁的江逾白正在祠堂偷换她的药碗,将解药瓶塞进供桌下的鼠洞;十五岁的他剜目刻灯,流出的血在灯罩上绘出她的生辰八字;二十五岁的他咽下最后一枚秘色丹,瞳孔扩散前用瓷片在手术台刻下「宁碎」...
"你总说青瓷最配茉莉。"江逾白的虚影突然出现在控制台前,指间转着她抓周时扯断的红绳,"却不知茉莉香最能掩长生釉的腥气..."当他虚握的掌心展开,三百枚秘色丹突然在操作台上拼成双鱼玉佩的形状。那些丹药表面浮动着影像——她五岁高烧时他试药的呕吐物、十五岁初潮时他剜心取血的手术刀、二十五岁逃婚那夜他代受家法的青铜鞭...
暗卫的脚步声震落墙灰时,苏晚终于破解了最后一道密码。父亲的手札在强光中显形,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枚青瓷哨——哨孔内侧的釉裂里,嵌着江逾白十岁那年割破手指滴落的血珠。当她将哨子按向控制台,整座地宫突然响起机括运转的轰鸣,三百具实验舱从地底升起,每个舱体都刻着病历编号:19940707-01至19940707-300,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的,竟全是江逾白的克隆体。
"原来你们..."苏晚的指甲掐入舱体观察窗,那些苍白躯体心口皆嵌着青瓷片,与她颈后的星图形成镜像。戊辰年的克隆体腕间银铃突然震响——正是她及笄那年,江逾白用试毒换来的报酬;庚午年的克隆体后背烙着《雨霖铃》工尺谱,音符位置对应她每次蛊毒发作的穴位;最新的那具克隆体手指微蜷,掌心握着烧焦的婚书残页...
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地宫时,苏晚在气浪里抓住了控制杆。当她将青瓷哨插入总闸,整座江家老宅的梁柱突然迸裂,那些雕着朱雀纹的房梁里,竟嵌满浸泡着脐带血的青瓷片。三百张实验记录如白蝶纷飞,每张都附着他发病时写的便签——「庚午年小满,此毒致幻见晚晚穿嫁衣,当续试」「壬申年大雪,剜心之痛可抵晚晚蛊毒发作...」
三日后,苏晚在龙泉窑的灰烬里拾到未碎的瓷片。那些嵌着江逾白骨灰的秘色釉正在流转,显影出父亲临终前的手书——「逾白非江氏血脉,实乃苏家遗孤。甲戌年冬,江氏纵火夺婴...」瓷片突然发烫,映出产房监控画面:真正的江家嫡子被调换成女婴,而苏明诚抱着啼哭的江逾白冲出火海,将他后背的星图烙在自己亲生女儿身上。
当她将瓷片按向心口,冰裂纹竟与掌纹完美契合。三百道金丝纹路在月光下拼出完整的《凤求凰》,在"愿得一心人"处,浮现出江逾白最后的手术记录——他在心脏停跳前,用骨刀在手术台刻下「白首不相离」,笔画间还凝着代她受蛊时的黑血。
最后一缕晨雾散尽时,窑址突然升起青烟。苏晚在跃动的火舌里看见江逾白的虚影,二十五岁的他正将婚戒藏进釉胎,嘴角的血沫在瓷片上洇出「不渝」的暗纹。当第一声开片响彻窑洞,那些蛰伏在灰烬里的秘色瓷珠突然浮空,凝成他最后的手书:
「愿为青瓷碎,换卿岁岁安。」
暴雨突然倾盆而落。苏晚抱着滚烫的釉胎跌坐在地,看见自己的眼泪在瓷面凝成双鱼纹。雨滴击打在三百六十一盏引魂灯上,每盏灯芯的青瓷珠都在碎裂,迸出的靛蓝火焰在空中拼出父亲实验室的星象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永远定格着他们初遇那日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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