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鱼洗鸣

大雪时节，苏晚循着青铜棺中的《璇玑变》残卷，潜入临江废弃的漕运司衙门。坍圮的仪门石狮眼中嵌着夜光螺，正是江逾白十五岁改造的暗哨。她踩着《水经注》残页标注的方位，在第七块渗着朱砂的青砖下，找到了浸泡在桐油中的青铜鱼洗盆。

"子时三刻，水位涨七寸。"她将浸过解毒剂的帕子覆在鱼洗双耳，盆底突然浮出三百枚蜡丸。每颗都裹着《急就篇》残页，需用烛火烤化蜡封后，按《九章算术》顺序排列方能显影密道图。当第七颗蜡丸显出的"梁"字落入盆中，整座衙门突然震颤，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

暗卫的箭矢射穿仪门匾额时，苏晚己解开第二道机关。坍塌的案牍库墙缝渗出靛蓝液体，这是江逾白用靛青草混合铁锈调配的显影剂。当她将血珠滴入液体，墙面上浮出完整的倭寇据点图——那些曲折的航线，竟是江逾白在试毒致盲后，用银针刺破指尖在绢帛上盲绘的。

"坎位三转，兑宫焚香。"她转动青铜鱼洗的螭龙把手，盆中突然升起汞雾。雾气在残破的梁柱间凝成星图，每个光斑都对应着江家暗桩的致命弱点。苏晚撕下浸透解药的袖口挥扫，毒雾遇药显影出江逾白最后的手札——「癸酉年霜降，此毒可蚀金，然能解晚晚所中蛊」。

追兵的脚步声在回廊响起时，苏晚己触发暗门机关。当她将鱼洗盆按《考工记》所述倾斜西十五度，地面裂开三尺缝隙，三百卷账册如泉涌出。每卷都浸过江逾白调配的护心药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最旧那卷的麻绳上，还系着他十岁时编的平安结。

"小姐竟要毁江家百年基业？"暗卫首领的弯刀劈开账册堆，刀刃上的孔雀胆腐蚀着青砖，"大公子若在天有灵..."话音未落，苏晚将淬毒银针射向檐角风铃。铃铛坠地迸裂，释放出江逾白封存十年的迷烟——这是用曼陀罗花粉混着他咳出的血渣调配的，专克江家暗卫的龟息功。

毒雾弥漫间，苏晚撞开新露出的暗道。墙内供奉的不是漕运金印，而是三百个贴着符咒的陶瓮——每个瓮底都刻着官员姓名，瓮中浸泡在硝水里的，竟是他们收受贿赂的血指印。当她按《千字文》顺序排列陶瓮，地面突然浮现磷火绘制的朝野关系图，最刺目的红点正是父亲书房的位置。

子时的梆声穿透三重院墙时，苏晚找到了关键证据。第七十九号陶瓮里封存的不是指印，而是半枚青铜虎符——缺口处残留的朱砂，遇水显影出江逾白剜心时刻的「宁碎」二字。当她将虎符按向墙面《禹贡》图的"青州"位，整面砖墙突然外翻，露出背后首通江宅水牢的密道。

暗卫的毒镖擦过鬓角时，苏晚己跃入密道。江逾白设计的连环翻板立即启动，三百块青石板如骨牌般依次翻转。她在下坠中抓住壁龛里的青铜烛台——这是他们儿时玩闹时藏匿蜜饯的暗格，此刻竟塞着片浸血的《甘石星经》残页，页边还粘着化开的饴糖。

寅时的月光渗入排水孔时，苏晚抵达水牢深处的石室。锈蚀的铁链突然自燃，火焰里显露出真正的囚犯名册——用茜草汁混合骨灰写在羊皮上，记载着江家百年间灭口的证人。当她用银簪挑开"江慎独"的名讳，底下竟叠压着"苏明诚"三个血字，墨迹未干处还粘着江逾白的睫毛。

"原来连我的出生都是..."苏晚的指尖抚过发黑的字迹，水牢突然地动山摇。三百具骸骨同时浮出水面，每具天灵盖都嵌着青铜卦签——这是江逾白及冠礼那夜偷偷改造的机关，需将卦签按《周易》摞叠才能触发。当她将"泰卦"至"否卦"的签文投入火中，水面突然裂开，升起浸泡在绿矾油中的青铜箱。

暗卫的撞门声震落梁上积灰时，苏晚终于打开铜箱。三百封密信在酸雾中浮起，每封都盖着倭寇头目的花押。当她用汞液显影信纸背面的暗纹，浮现的不仅是军械交易记录，还有父亲用朱砂批注的灭口名单——江逾白的名字赫然在列，日期正是他毒发身亡前七日。

"震位东北，巽宫生风。"她默念江逾白在《璇玑变》夹层写的提示，将密信按方位铺满水面。月光透过气窗斜射而入，信纸上的汞痕突然拼合出完整海防图——这是江逾白用十年时间测绘的倭寇据点，每个红圈都对应着他试毒日志里的剧痛记录。

卯时的晨雾漫入水牢时，苏晚在锈锁里摸到了最后的秘密。当她按《破局十策》所述转动锁芯，锁孔突然弹出一枚玉觿——这是江家宗主的信物，此刻却刻着苏晚的生辰八字。玉觿内壁的阴刻纹路遇热显影，竟是江逾白用鹤顶红写的绝笔：

「觿中藏枢，火焚现生门。江氏气数尽，望卿续天明。」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气窗，苏晚将玉觿投入尚未熄灭的炭盆。翡翠在烈火中迸裂，三百片碎玉突然悬浮空中，每片都映着江逾白不同时期的容颜——五岁偷药的，十五岁刻星图的，二十五岁写血书的。当碎玉拼成完整的人像，他嘴角突然淌下朱砂写的遗言：

「巳时三刻，鱼洗鸣处见真章。」

暗卫的毒箭射穿最后一片碎玉时，苏晚己冲出衙门。载着真相的玉屑在晨风中纷飞，如同那个总在雨夜翻墙递药的少年，终究散作历史尘埃。而她怀中的青铜鱼洗，正随着江涛渐次发出轰鸣——那是江逾白以命为槌，以血为水，为这浊世敲响的醒世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