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丑小鸭蜕羽之刑

深秋的芦苇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原本翠绿的芦苇叶早己褪去了颜色，变得枯黄，仿佛被时间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铁锈。我在这片枯黄的芦苇荡中破壳而出，蛋壳的碎片西处飞溅，其中一片锋利的冰碴不偏不倚地划过了我的脚掌，带来一阵刺痛。

母亲静静地站在一旁，她那银白的羽毛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每一根羽毛都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洁白如雪，细腻如丝。然而，在这美丽的外表下，却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晨露，仿佛是她整夜未眠的见证。

母亲用她宽大的翅膀轻轻地扫开了其他雏鸟，"太丑了。"她的喙尖在我灰扑扑的绒毛上留下一道红痕，"脖颈太长，脚掌太大，羽毛像被煤烟熏过的棉絮。"

迁徙的号角在霜降那天响起。天鹅群掠过结冰的湖面，我在芦苇丛里追赶着它们的倒影。母亲最后一次梳理我的羽毛时，爪子勾住了我翅膀上的绒羽："等春天回来，或许你会学会伪装。"她的声音混着冰裂声，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里。

初雪覆盖巢穴时，我发现自己的绒毛下长出了僵硬的灰羽。雪狐在月光下绕着我打转，鼻尖呼出的白雾里裹着嘲笑："天鹅不该是灰的，就像湖水不该结冰。"我蜷缩在空心树干里，用翅膀接住融化的雪水，倒影里的灰羽突然泛出珍珠般的光泽——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未来。

整个冬季，我躲在芦苇荡深处，用冰碴磨尖喙部捕食河蚌。灰羽在寒风中簌簌作响，每片羽毛根部都渗着血珠——这是换羽期提前的征兆。天鹅群迁徙时留下的幼鸟尸体正在冰面腐烂，我啄食腐肉时，老天鹅突然从芦苇丛扑出："食腐的怪物！"她的喙尖划过我左眼，鲜血混着雪水冻结成冰棱。

立春那天，冰层下的倒影让我战栗：左翅的灰羽正在成片脱落，新生羽毛泛着诡异的血红色。迁徙的雁群经过时，领头雁突然坠地，翅膀上插着人类的金属陷阱。我帮他啄断绳索时，他盯着我的红羽惊呼："你被污染了！去年冬天人类在湖里倾倒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里映出我身后持猎枪的人类。

暴雨夜·重逢

我在松脂火把的浓烟里跌进树洞，洞外传来金属碰撞声，人类的皮靴踩碎冰面，手电筒的白光在芦苇荡里划出伤口。当我蜷缩在潮湿的苔藓上时，听见头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响——那是天鹅特有的、带着霜雪气息的振翅声。

"红羽怪物在这儿！"母天鹅的嗓音混着雨水滴落树洞，她的银羽在闪电中泛着铁青色，几十只天鹅在暴雨中围成半圆，她们的倒影在积水里拼接成荆棘图腾，每片羽毛都沾满松脂火把的火星。

"去年你没被冻死，今年就该被烧死。"她用喙尖挑开树洞藤蔓，雨滴顺着她的眼睫毛滑落，在瞳孔里折射出无数个燃烧的我：灰羽正在剥落，红羽如利刃般从皮肤下刺出。

松脂火把被掷进树洞的瞬间，我的红羽突然自行舒展。每片羽毛都发出蜂鸣，在雨幕中切割出猩红轨迹。母天鹅的喉管被割断时，喷出的血珠正好溅在我左眼——这是她去年啄伤我的位置。她的银羽在血雨中飘落，有片沾着脑浆的羽毛轻轻落在我新生的白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