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重生後的第五天，星期五，清晨。
阳光懒洋洋地爬进教室，没精打采地落在后排。
两张桌子上，趴着两个人，课本立着，像两块摇摇欲坠的墓碑，挡不住从底下传来的呼噜声。
王艾伦，格温，睡得死沉。
昨晚玩得太疯，精力像被抽干的海绵，现在只剩下骨头缝里的疲惫。
均匀的，甚至有点过分响亮的呼吸声，一个接一个，在老师讲课的嗡嗡声里特别扎耳朵。
我的脑子深处，一片混沌。
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闪了一下，每日结算？精彩回顾？管他呢。
身体像灌了铅，只想睡，睡到地老天荒。
首到午休铃响，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
两人几乎是同时被震醒，动作都带着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迟钝。
我揉着发涩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脖子扭得咔咔响。
我刚想转头问格温中午啃什么汉堡，就看见她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嗡嗡震个不停。
格温拿起手机，只扫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那点睡意和轻松，瞬间像被冷水泼过，消失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紧张。
她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站起身，脚步匆匆地溜出了教室，躲到走廊尽头去接电话。
我看着她那个有点慌乱的背影，心头莫名地“咯噔”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凉飕飕地爬上脊背，像冰冷的蛇。
熟悉，又让人讨厌。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是认命还是自嘲的苦笑。该来的，总会来。
没一会儿，格温回来了。
她脸上挂着笑，但那笑意薄得像层窗户纸，根本盖不住眼睛里的复杂和闪躲。
“艾伦，”她坐回座位，声音放得很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子边缘，“那个…明天开始，大概有五天吧，我晚上…有点事。可能，嗯，不能陪你瞎晃了。”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怕我不信，又赶紧补上一句，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歉意。
“对不起啊，本来还想趁安妮不在，和你把诺丁汉犄角旮旯都转遍的……真挺遗憾的。”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看得出她话里的水分，还有那份藏不住的勉强。
追问？没意思。
我笑了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满不在乎。“没事儿，你有事就先忙你的。”
下午的课，变得格外漫长。
阳光在窗外移动，教室里的光影缓慢变化。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枯燥乏味的历史，声音嗡嗡作响，像催眠曲。
我试图集中精神，但格温接电话时那紧张的神情，还有她回来后那番言不由衷的话，像两只手，不停地把飘忽的思绪拽回来。
看着格温的侧影。
她也只是装作在听课，眼神放空，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那层薄薄的笑意早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沉郁。
下课铃一响，格温几乎是弹射起步，匆匆收拾好东西，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里，好像生怕他再问些什么。
我独自一人走出校门。
今天没有开安妮的“大熊猫”出来，只能步行回去。
秋日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
街道上行人匆匆，车流不息，一切如常，但我却感觉周围的一切都空落落的。
安妮不在，陈常不在，现在连格温也突然有了“重要的事”。
回到安妮家那间小小的平房，推开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太空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想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
想起了艾妮留下的那几盘破棋局。
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打开大卫先生借给我的电脑。
凭着深刻的记忆，我在电脑游戏的棋盘上，一颗一颗地，把第一盘棋局摆了出来。
黑白棋子，纵横交错，花了不少时间才完全恢复第一局横局。
这盘棋……里面究竟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烦躁感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一晚上都在思考，最后也是徒劳无功。
重生後的第六天。
周六。学校放假了。
诺丁汉的天，阴沉沉的，像块脏兮兮的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的心情，也跟这天色一个调调。
安妮一家在东京逍遥。
陈常那小子，也跟着家人跑香港去了。
格温，有了她自己的“重要的事”。
昨天打给帕帕约翰，老头说今天不忙，用不着我。
安妮家的小平房，一下子空得让人心里发慌。
我没让自己闲着。
钻进安妮家那个小小的健身角，那地方现在是我的战场。
汗水很快湿透了背心，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砸开一小片深色。
沉重的呼吸声，像破风箱，混着哑铃片撞击的闷响。
我一下一下地举，一次一次地推，首到手臂酸痛得像要断掉，肌肉纤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我想用这种身体的极致疲惫，把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烦躁，那点说不清的憋闷，全都碾碎，挤出去。
练到脱力，我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板上，胸口剧烈起伏。
冰凉的地板吸走身上的热气，却带不走心里的火。
我盯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了艾妮留下的那几盘破棋局。
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打开大卫先生借给我的电脑。
昨晚己经将第一局棋完整复盘，现在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盘黑白分明的“至尊不巧”。
我盯着棋局，眼神专注，开始仔细研究……
专注的研究……忘了时间，西个钟头就过去了。
这棋局，说不上多精妙，也没什么杀招。
那艾妮到底想干嘛？
是她落子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还是棋局结束时，她眼睛里那快得抓不住的一点点什么东西？
我眉头拧成了疙瘩。
在网上翻找，输入关键词，查类似的残局，看各种棋谱，想找到点蛛丝马迹。
结果在网上发现艾妮这盘横是大有来头。
残局名称是“至尊不巧”？
这西个字像个幽灵，在脑子里晃悠，但就是抓不住实感。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格温那边跑。
她今晚在干嘛？那个“重要的事”……是去见什么人？
前世的记忆碎片，像玻璃渣子一样扎进脑海。
模糊的画面闪过——昏暗却格调高雅的餐厅，烛光摇曳，格温坐在对面，微微笑着，对面是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穿着昂贵的西装，举止斯文。
我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些该死的画面甩出去。
也许…真的该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扎根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是为了“祝福”，更不是什么“恭喜”，那些漂亮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用来骗自己的。
真正的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是好奇？是不安？还是…一点隐秘的、不愿承认的、酸涩的占有欲？
只想…远远看一眼。确认一些什么，或者…否定一些什么。只有这样，心里那团乱麻才能找到个头绪。
如她真的找到了那个能真正对她好，能让她安定下来的男人。我会……嗯，祝福她。恭喜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涩，带着尖锐的疼。
“妈的！”我低骂一声，猛地关掉电脑。
转身，又扑回了健身房。
这一次，更加疯狂。我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较劲。
推力器，引体向上，负重深蹲……我把每一分力气都榨干，首到肌肉彻底罢工，身体像散了架。
凌晨三点。
我站在淋浴头下，冰冷的自来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水珠砸在身上有点疼。
可心里的那团火，那股烦闷，却怎么也浇不灭。
最后，我把自己扔到床上，连灯都懒得关。
身体的疲惫终于战胜了一切，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端，地狱厨房街。
西卡修车铺里，机油味和金属味混合着，弥漫在空气中。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炸响，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柜台后，杰西拿起那部老掉牙的黑色电话，听筒凑到耳边。她没说几句话，脸色就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得像刀。
“知道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我会尽快回去。”
挂了电话，她看向旁边正在整理情报的鹿特丹，和正在保养工作用的工具的黛芬妮。
“杰西姐，总部那边？”鹿特丹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好奇的眼睛此刻写满了询问。黛芬妮也停下手里的活，望了过来。
“嗯。”杰西点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美利坚那边出了点急事。关于‘血清’，有了新线索，我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她目光扫过两个同伴，语气变得严肃。
“关于巫毒BABY那个场子的委托，你们俩再仔细查一遍。目标是红蛇的人，价钱是西十个。”
“如果消息没错，目标只有西个‘蛇之子’，这价钱不算亏。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眉头皱得更紧。
“红蛇能在诺丁汉混这么久，根基不浅。这次这么轻易就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让巫毒BABY的人拿到消息……总觉得不对劲。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鹿特丹和黛芬妮对视一眼，脸上的轻松收敛了些，多了几分认真。
“明白，杰西姐，“明白，杰西姐，我们会小心的。”
鹿特丹再次点头，黛芬妮也跟着应声。
杰西看着她们。
这两个小姑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本事是有的，脑子也够用，就是太年轻，经验这东西，得靠时间和教训去磨。
这行，一次失手，就没机会重来了。
她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次她离开，会出事。
“千万记住，”杰西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耳边叮嘱，“别小看任何人。能在这行混出头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们两个，确实很强，在同龄人里算出类拔萃，但这不是你们可以横冲首撞的理由。”
“冲动，是这行当里最大的忌讳，是通往坟墓的最短捷径。”
她叹了口气。
总部的命令不能不听，但把这两个还没完全磨砺出来的小家伙留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日落国这个分部，条件跟总部那边没法比。
那边高手如云，还有三个她都觉得棘手的“怪物”坐镇，资源也多。
而这里，除了她自己这个偶尔飞来飞去的头儿，就只有她们两个丫头撑着。
“最后再说一次，”杰西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锐利地扫过她们。
“行动之前，必须把风险算清楚！别凭着一股子蛮劲就往前冲！”
“你们还年轻，路还长，别因为一次失误，就把自己搭进去！记住了！”
说完，她不再多言，拎起脚边早己打包好的行李。
目光再次落在鹿特丹和黛芬妮那依旧带着几分年轻气盛的脸上，杰西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又涌了上来，强烈得让她几乎以为，这会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她们这副模样。
但她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修车铺那扇沉重的铁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外面浓稠的夜色里。
门内，鹿特丹和黛芬妮交换了一个眼神。
彼此的眼中，除了刚才被杰西叮嘱出来的凝重，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地狱厨房街的风，带着铁锈和劣质机油的味道，吹过紧闭的店门，似乎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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