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弟,还是请你先说说吧。”
太子永远在自己前面,胡翊分的很清楚。
朱标其实就这个问题琢磨过多次,确实也拿不出什么主意,他只得是认同了些父皇的观点:
“爹,姐夫,我现在倒觉得,在特殊时候可以有节制的使用一些特殊之法。
也许钱策推行这事,就是要流一些血吧。”
见到儿子开始赞同自己了,朱元璋欣慰地点着头。
但胡翊这时却提出了异议:
“岳丈,标弟的法子我本是认同的,但小婿近日来似乎想到了解法,倒有一策,可献于岳丈治国所用。”
“什么?”
“你想出解法来了?”
朱元璋当即是心头一震。
这种无比艰难且棘手之事,女婿居然也能想出解法来,他献上的法子若真的有用,那说他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堪比刘伯温之智”,恐怕都不为过了。
就连朱标在听到这话后,都是一怔。
李贞这种平日里不插手政事之人,今日也是难得的在一侧竖起耳朵来静听。
不插手政事,不代表不关心政事。
他们这许多人都想不出解法,胡翊却说有法子,这不得赶紧听听他的法子吗?
朱元璋此时更是一脸的翘首以盼,立即激动的站起来,亲自过来将女婿摁在石凳上坐下来,然后接过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去,同时嘿嘿直笑着催促道:
“女婿,快别卖关子了,你赶紧跟咱说说你的法子。”
马皇后和朱静端就在一旁捂嘴偷笑。
朱元璋是这样的,要用你的时候,厚着脸皮来缠着你,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这会儿看到了准备出谋献策的女婿时,自然也是把他当成了菩萨一般供着。
胡翊看到岳丈如此殷勤,搞得好像自己才是皇帝一样,受着这份殷勤,他自然也要把这个法子说的更加仔细些。
那就从根儿上开始说起吧。
胡翊便开口分析起来道:
“岳丈,如今大明的官员们都是对朝廷负责,对您负责的吧?”
朱元璋应了一声道:
“咱这个皇帝管着他们呢,不听咱的话,就得小心他们的脑袋!”
胡翊却是说起道:
“岳丈,我觉得这个法子其实应该要改一改。”
“哦?”
朱元璋立即来了兴趣,想看他要说些什么。
胡翊便给朱元璋举例子道:
“岳丈,倘若两个人要送一条鱼到河对岸,送不到就要按律遭受惩罚。
这两个人决定偷偷的把鱼吃了,然后一口咬定是中途遇到野狗,被野狗夺去了鱼。
这两人互相作证,鱼虽被夺去,却情有可原,您不会责罚他们,而他们却中饱私囊了这条鱼,这像不像您在地方上推行钱策失败的事?”
朱元璋听他举的这个例子,虽然简单,倒也贴切。
“你这例子倒也生动,钱策推行不下去,地方上都是来找咱诉苦的,地方上同流合污如此,说来还真拿他们没啥办法。”
朱元璋此时不禁吐槽道:
“这帮人一个个的全在找理由,咱要是明着将他们都法办了,咱就成了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
何况各地都是此类官员,他们加在一起足有上千人,所谓法不责众,如此之多的人都来推脱,叫咱这个做皇帝的怎么罚他们呢?”
这便是皇帝经常遇到的难题了。
说起来皇帝是天下间的主宰,但政令出了南直隶,便无法推行下去了。
皇帝的手也很短,必须依靠大臣们来治国。
朱元璋就算再多十个分身,都不一定能督促好天下事,毕竟无论是一个人、十个人的精力,都是极其有限的。
胡翊点了点头,见岳丈对自己毫无隐瞒,说出了心里话,他便又道:
“岳丈,现在咱们若是换个法子呢。
这两个人要送鱼到对岸去,您告诉其中那个送鱼的甲,给他密折奏事之权,这密折单独呈送给皇帝。
甲要负责监察地方上的所有事宜,将其中的坏事都用密折奏报到您手里,若是监察到地方上的坏事不报,便要他的脑袋。”
胡翊才刚一说到此处,朱元璋立即便明白了。
他当即是眼前一亮,借着女婿的这句话,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东西,脑海里便有了新思路。
得到启发之后,他立即是相当激动的问道:
“你的下半句话,是不是还要给那个送鱼的乙也叮嘱上几句,也给他密折奏事之权,叫这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好叫咱这个皇帝坐收渔翁之利?”
见到朱元璋的政治嗅觉如此敏锐,一猜即中,胡翊立即起身来一拜道:
“小婿这才说了一半,岳丈便已然猜到了,不愧是千古一帝啊!”
胡翊这句夸赞,令朱元璋很是受用。
毕竟是当了皇帝的人,政治嗅觉那可是相当敏锐的。
而朱元璋便只听了半句,已然明白了女婿这个法子的厉害之处。
远的不说,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和朱标这个儿子之间,家庭如此融洽,父子关系都还经常会紧张。
亲人之间都经常有矛盾,又何况是官场之上的同僚、上下级关系呢?
这种不稳固的关系,包括官场上的什么朋党、结盟一类的东西,实际上是很容易关系破裂的。
破裂的原因有许多,比如利益分配不均、政见不一,乃至于一件小事办的不好,某句话说的不对,都有可能得罪对方。
上下级之间这样容易闹矛盾,人人又都盼望着往上爬,变着法儿的往上升迁。
你若同时给了一个地方上的两个、三个人秘密奏事之权。
那这帮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定然是尔虞我诈,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
一旦只要抓住对方的把柄,你再试试看?
这些人的消息,怕是马上就会送进京,朱元璋立即便能知道地方上的动向。
这样一来,地方官员们相互监察,就代替了皇帝派人监察地方之责。
此举不仅大大降低了朝廷人员不足的问题,又令皇帝坐收渔翁之利,多了无数获取信息的渠道。
底下的官员们相互肩负起责任,便不敢轻易再做坏事。
一旦他们做了坏事,必定有人为了不牵连到自己,立即密奏进京。
皇帝知道了线索,直接派钦差到地方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可以把事情圆满解决。
此举不仅节省了人力,还提高了效率,又能令官员们更加尽心的做事,从而对他们产生强大的约束力。
当朱元璋、朱标父子纷纷领悟了胡翊的这个法子之后。
这父子两人俱都在这一刻惊呆了!
他们此时再看到胡翊时,只觉得这个女婿(姐夫)如同神人一般离谱!
这样巧妙且环环相扣的妙法,他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朱元璋和朱标就一起纳闷儿起来。
朱元璋此刻打量着女婿。
你说他怂吧,也怂。
但那个胆子大起来的时候,也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关键还是他这个脑子里面,到底都装了些啥?
如此巧妙的密折奏事法,总不能也是他幼年时遇到的那个色目人教授的吧?
原来他嫌弃这个女婿,如今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他震惊到了。
看着这小子,朱元璋真是忍不住感慨起来,赞叹着道:
“咱先前确实看轻你了,你确有经天纬地之才,状如刘基之智,只是故意不显露罢了。”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仔细将这女婿又是一番打量,随后不免自言自语起来:
“咱先前咋就没把他看透呢?”
他心中暗道一句,这小子藏的是真深啊!
朱标还在咂摸着姐夫的这个密折奏事之法,想通了这一点后,他真心觉得此策乃是天下第一的决策。
更是为这位姐夫的才智,惊为天人一般!
如此巧妙之法,既能避免过多使用检校治国导致的弊端,又能在不破坏《大明律》威严的前提下,监察地方,化繁为简。
这便是姐夫的厉害之处了。
此时的朱元璋,便指着胡翊,对朱标叮嘱道:
“以后要多跟你姐夫学东西,他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你要学会了一半,就足够治国理政之用了。”
胡翊听着这话可不像什么好话,立即谦辞起来道:
“小婿也就是偶然灵光一现才想出来的主意,治国理政乃是大事,学也该是跟岳丈学,我这种都没理过事的人能教什么。”
胡翊的谨慎和小心,令他会错了意。
实际上,朱元璋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然转变,早已经不是当初频繁试探的那时节了。
他说这番话也都是出自真心,且带着充足的信任的。
只不过,胡翊谨慎一点也没问题。
毕竟朱元璋当初赐功臣们丹书铁券的时候,不也是真心的吗?
只是这个真心大都有保质期罢了。
正在父子两人仔细研究着,该如何来安排推行密折奏事之策时,许公公突然快步跑到了院子外面。
“陛下,驸马府来人请胡驸马回去,驸马爷长兄胡显之妻陈氏要生了!”
李贞正待要夸夸这个侄女婿呢,一听说陈瑛要生了,立即推着他就往院外走,急促的道:
“快回去坐镇去,家人生产,此乃大事,耽误不得。”
朱元璋、马皇后也是立即放行,说起道:
“先回去忙你家里的事,政事咱们留待日后再说。”
“爹娘,那女儿也与胡翊一同回去照看大嫂。”
夫妻两个连忙出了小院,赤鬃黑狮子载着胡翊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驸马府,长公主车驾紧随其后。
“标儿,以你东宫名义赏赐驸马之兄礼物,速速去办。”
马皇后也是叮嘱着道:
“一把长命金锁,两个玛瑙金手环、金脚环,再送个红肚兜兜。
此外,春装、冬装小孩儿衣各一套,这些物事宫中内务处都有,你就派人去送一趟吧。”
朱标立即去办事。
这毕竟只是胡翊的兄长,皇家差派个人过去,以东宫名义赏赐些礼物,也已经是相当之高的规格了。
除非朱静端这个女儿亲自分娩,帝后、太子才会亲临长公主府,以皇帝名义送去各样的礼品。
即便是今日派人去给胡家送礼物,这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毕竟胡父如今赋闲在家,胡显撑死了也只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罢了。
胡翊和朱静端去的飞快,此时比较紧急,朱静端也并没有一点公主架子。
但令胡翊都没有想到的是。
当赤鬃黑狮子一路狂奔到驸马府之时,正巧,院子里传来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音。
“生了,生了!”
“老爷,少夫人为胡家生了个小姐,母女平安。”
稳婆面带起笑容,急忙出来讨赏。
出于胡翊平日里的许多观点输出,再加上全家人对于胡令仪的喜爱,胡父和胡显的脸上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快就接受了。
重男轻女,这在古代是很难避免的。
反倒胡翊就开明一些,在大哥进屋去之前,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大哥,大嫂也是十分不易,进屋要显得高兴些,多说好听的。”
“知道了。”
一会儿工夫,柴氏抱着孙女出来了,开心的不成样子,笑的更是合不拢嘴。
她大概是家中除了胡翊以外,最开明的那个了吧。
又过了片刻,等到屋里都打扫干净了,胡翊才进去为大嫂号脉。
陈瑛显得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生的是个女子,怕丈夫和公婆们不悦。
别看大嫂平日里显得大大咧咧,但人从来不是天生的没心没肺,终究有许多事是需要去面对的。
胡翊见到此情此景,瞥了一眼大哥,立即便开口说起道:
“大嫂功劳甚重啊,如今咱们胡家又多了个小棉袄,又是一桩幸事呢。”
“是啊,我刚才看了,孩子长得像咱们两个,可好看了。”
胡显宽慰着妻子。
陈瑛则显得有几分难受,开口便道:
“可惜不是个儿子,让公婆和你大哥失望了。”
“哪儿能呢,咱们胡家的规矩就是生男生女都一样,对吧?”
胡翊转过头去,叫了一声大哥。
胡显立即回过神来,跟着点头道:
“就是,老二这些年可没少给我灌输这些,无论生儿生女,都是咱们的孩子,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
说到此处,胡显便叫胡翊给诊诊脉。
胡翊刚一摸到大嫂的脉搏,便觉得惊奇。
要不说她们习武之人身体都好呢!
从大嫂要生了开始,到自己从宫里赶紧赶出来,这中间一共才过了一刻钟而已。
她不仅这么快就生了,而且并未感觉到脉搏减弱的迹象,就好似平日里那般强壮。
胡翊不由在心里称赞起大嫂的体质来了。
便在不久后,接到消息的胡惟庸,领着妻子还有陈桓夫妻都过府来探望。
陈桓军旅出身,走起路来呼呼带风,把身子板正笔挺起来。
他一进来,听说生的是个女孩,也不顾女儿的死活,便立即向着胡父表达起了歉意:
“亲家,这次生了个孙女,说来实在是我们陈家对你们不住。”
“哪里哪里,生个孙女也挺好,我这把老骨头也知足了。”
胡父客套了两句,柴氏便抱着孩子叫他们这些亲戚都过来看一眼,同时笑脸相迎说道:
“孙女多好,真要是生个孙子,净给咱家惹祸捣蛋,我还不喜呢!”
朱静端这时候也接话道:
“婆母说得对,这次生孙女,下次生孙子不就得了,此事倒也急不得。”
一见是公主殿下都发话了,陈桓赶紧闭上嘴。
今日这件事,按说本是一件喜事才对,但陈桓从进了驸马府开始,竟是连一句女儿的境况都没有关注过。
全程想的是赔礼道歉,担心惹来胡家的不满意,导致两家的关系因此而动摇。
胡翊不禁生出感慨来。
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把女儿当做换回自己权欲的工具,即便像生产这种大事,竟然一点也不关心女儿的死活,只关心生的是否是个男孩。
这样的人,真就跟畜生没什么区别!
别说胡翊对陈桓不满了,就是胡显也对这位老丈人有些不满。
朱静端显然是看出了陈瑛母亲的心思,见她目光一直焦急地看向屋内,却又时而顾及着陈桓的眼色,连开口说句话都不敢,便知道这也是个平常在家里唯唯诺诺惯了的。
她便主动开口道:
“陈夫人,随本宫到屋中去探视一番吧,咱们女人家站在这里,毕竟无事可做,显得冷清。”
陈氏听了这位公主殿下的话,这才感激的点着头,摆脱了陈桓,跟随进屋去见到了女儿。
柴氏心中感慨,自家这位二儿媳真是识大体、知冷暖的一位好公主。
迫于长公主殿下的身份,陈桓这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只有依从的份。
胡翊真是懒得再多看陈桓一眼,开口便问胡惟庸道:
“叔父,爹前几日还在说呢,孩子生下来,这个名字得你来起,不如叔父今日就给我侄女取了名子吧?”
胡父听到这话,立即点头应声道:
“惟庸啊,你也知道大哥我学问一般,我既然不参与取名,胡家也该是你来拿个准主意了。”
“大哥客气了啊。”
胡惟庸赶忙躬了躬身子,然后抚须思索起来,不时在院中踱着步子。
片刻后,他激动地一拍巴掌,急忙喊道:
“显儿,拿笔来。”
不多时,胡惟庸提笔便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大家便纷纷凑上来看:
“胡漱棠。”
胡显念了起来。
胡惟庸此时便笑着说道:
“漱石枕流,海棠花开,取高洁志趣,美而不妖之意,又有雅度,这名字你们觉得如何?”
胡显念的书少,就把目光投向了父亲和胡翊。
“翊儿,你觉得如何呢?”
胡父看向自己这个二儿子,只要他拍了板,那就这么定了。
胡翊倒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点了点头。
胡显便笑着道:
“既然大名是叔父给取的,爹给起个小名吧?”
胡父笑着道:
“棠棠,糖糖,那就叫小糖糖吧。”
这个称呼就挺可爱。
陈桓此时见大家都笑起来,立即走过来跟着巴结道:
“两位亲家的名字取得都好,等到来日驸马侄儿再得了子嗣,胡相这个做叔父的少不得也得给想个名字。”
他便打趣胡惟庸道:
“我说亲家,你怕是现在就该预备着了。”
这事儿只要一沾上胡翊,胡惟庸立即就严谨起来了,毕竟这个二侄儿身份尊贵得很,那可是不得了。
胡惟庸便开口说起道:
“亲家说笑了,翊儿乃是驸马,他们将来出世的孩子,乃是陛下的皇外孙,怕是就该宫中给寻个名字了。”
胡翊这时候便也应声道:
“确实如此。”
他说起道:
“帝后都提起过,将来我与静端的孩子出世,名字由宫中来起,还要送进宫中去,由陛下亲自教导。”
“嘶……”
胡惟庸与陈桓,此刻俱都是倒吸了一口气。
陛下不仅要给这孩子起名,还要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这要再一联想到陛下的子嗣们也在宫中,太子也将要婚配,已经定下了五月的婚期。
将来的话,少不得太子的子嗣与驸马的子嗣要在一起读书。
胡家这可是两代人都在陪龙伴驾啊!
这份屹立不倒和权势地位,真是大了去了!
陈桓听说后,不由的羡慕到骨子里去了,越发觉得要跟胡家把关系搞好,借着陈瑛这个关系与他们要多走动亲近一些。
便在这时候,宫中挑选好的礼物,也随同太子的教谕一起降临了驸马府。
太子赐下这孩子长命金锁与一干器物,工匠在问明了名字后,当即就往金锁上刻字。
别看小糖糖只是个刚出生、惹陈桓嫌弃的女子,身份立即便被抬高了,这下子搞的陈桓有些里外不是人,想起刚才说出的那番话,越发是觉得面皮发红发烫的紧。
连皇家都如此看重这孩子,他刚才的言辞却过于轻贱,此刻不由的心里阵阵发麻。
胡家这里才刚出了一桩喜事。
而在宫中,朱元璋也和朱标父子关起门来,细聊起了今日女婿所奏的“密折奏事之法”。
有了先前的经验,朱元璋便决定先小范围搞一个试点看看。
他此刻便问朱标道:
“标儿,你说咱从哪里下手好呢?六部还是中书?
咱迫不及待想试试你姐夫这个法子了,单是听听这个法子,咱都觉得激动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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