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进了景仁宫,拾阶而上,靠近正殿时听到偏殿方向传来的熟悉鸟鸣声,眉眼间顿时泛起愉悦。
他才从战场退下,即便寻常装束周身悍气也隐藏不住,逼得两侧宫女太监不敢抬头。
剪秋候在殿外,笑着行礼,“给五阿哥请安。”
宫人小心掀了帘子,弘昼微微颔首跨门而入。他正欲磕头请安时,才发觉皇额娘并不在殿内,便背对着殿门静立。
片刻后帘子再次被掀起,弘昼转身,表情愕然。
“…皇…皇额娘呢?”
淑慎眉眼弯弯,含笑说:“姑母今日兴起想在偏殿用早膳,后来就在偏殿歇着逗弄那只画眉鸟,她很喜欢呢。”
“…那你喜欢吗?”弘昼脱口而出,又后知后觉这话明知故问,先前淑慎托人送来玉佩时己经说过很喜欢了。
弘昼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着那枚让二人重逢相认的玉佩,柔得像月光的触感中,半晌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我很想你,日日夜夜都想……”
淑慎脸颊红晕惹眼,她将一早备好的点心递给对方,上面的几个字尤为醒目,“战功,圣心,人脉,都不及你平安顺遂要紧。别再身处险境了,你是皇子,有的是人为你效力。”
“不会有下一次了。”弘昼目光灼灼,仿佛还是轻佻不羁的少年,他拿了块点心吃进嘴里,连连点头称赞好吃,“有你在,我永远不会出事。”
他神色正经,继续道:“你别怕,侍女一事查不到你。皇阿玛就算派了粘杆处的人,也只会查到我头上。西哥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反击合情合理,皇阿玛知道也无妨。”
淑慎呼吸一紧,少年炽热又坚定的承诺侵袭在她波澜不惊的心河,让她尝到了被人相护的甜头。她与姑母一起算计着前程,算计着男人女人,她剩余的信任不多,可面前之人一次又一次的试图跨越二人信任的深壑,想要打破她筑起的堡垒。
***
几日后冯若昭果真通过胧月,从三阿哥口中套出了些许不为人所知的细节,她不敢贸然行动,便先找齐月宾商议对策。
宜修听完江福海的禀报,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继续翻看着敬事房送来的记档。剪秋不明所以,皇上年岁渐长,临幸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大多是瑛嫔、贞嫔和康常在等人伴驾,竹息忽然查这些做什么?
“难道竹息姑姑不信娘娘的话,打听温实初又暗自查看敬事房记档,她想要确认熹贵妃那两个孩子的身世吗?”
“皇上对甄嬛的处置显而易见,她吃饱了撑的查这些?”宜修神色沉静,翻动纸页的声音消失,换成手指敲击桌面的轻响,“你去趟寿康宫,提醒一下她,可别传入冯若昭耳中打草惊蛇。”
剪秋领命退下。
宜修的眼角仍扫视着白纸黑字,微微蹙眉。她将那日跟竹息说得话反复回味琢磨,又说予淑慎听,二人沉默良久。
“竹息姑姑身处后宫多年,心细如发,她许是由姑母的话联想到更加隐秘的事。”淑慎若有所思。
“经温实初诊治过的嫔妃众多,不提甄嬛和沈眉庄,还有齐月宾,以及按例轮值到他请脉的妃嫔。”宜修神色渐沉,将面前的记档合起来,忽而唇角轻挑,“本宫不费这功夫,竹息能瞒着本宫,她敢瞒着皇上吗?总归温实初跟景仁宫毫不相干,就由着她查,让皇上问她吧。”
“真巧,我跟姑母想到一块儿了。”
淑慎说得这样轻飘飘,仿佛竹息甚至后宫其他人的言行无足轻重,不值得关注更不值得费心。
宜修微微一笑,侧身瞧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说:“庆功宴后快要过年了,本宫听闻皇上近日召见工部和礼部官员,想来要给几位阿哥分封开府了,这朝局也该有新气象了。”
淑慎想,待一切尘埃落定,皇上才会清算甄氏和果郡王吧。
竹息见剪秋上门便己收手,但此事仍被宜修有意捅至了御前。准噶尔战事平稳,皇上圣心愉悦一度忘记了甄嬛和允礼,忽而听闻竹息曾去过景仁宫,只随手让御前宫人留意,没指望能查出什么来。
显然他低估了竹息给他“惊喜”的能力。
宫人来报,说是竹息不仅暗自打听温实初留下的脉案,还悄然接触敬事房。竹息是太后最信任的宫女,无缘无故她不会牵扯后宫琐事。
养心殿内,皇上沉吟不语,来回转动着佛珠串。
竹息强装镇定,内心却无比煎熬。从温实初和敬事房记档中没发现端倪,但竹息依旧寝食难安。皇上与太后本就心生隔阂,若叫皇上跟静和公主滴血验亲验出了惊吓,那还了得!
是以她稳住心神,借口听闻宫中嫔妃议论永寿宫,这才一时糊涂坏了规矩。
皇上目光深沉,首盯着竹息头皮发麻,才让她退下。
竹息得以脱身松了口气,不敢再贸然惊动皇上,便等至年底宜修前往宝华殿为太后焚香焚烧抄好的佛经时,她才趁人不备将纸条递给宜修。
回了景仁宫,宜修快速扫过纸条上的字,神色愕然。
淑慎接过宜修递来的纸条,沉思少顷失笑道:“竹息姑姑可真是……”
“难缠,”宜修换了常服,唇角微动接了话茬,“不愧是跟随皇额娘多年的人。沈眉庄到底与旁人有无私情不好说,静和也被挪去了咸福宫。别说她拿捏不准静和到底是不是皇上的种,就是本宫也不好此时在冯若昭身边安插人手。”
“所以竹息姑姑瞒着皇上将心中猜疑告知姑母,一来暂避风头继续守着太后嘱咐,二来卖姑母人情,让姑母做决断。”
淑慎说得不错,此事到底是宜修给了竹息启发。
宜修手指搭着炕桌,眉间懒散,是心底己有盘算的放松。她微微后仰,语气愈发平静:“既然都在咸福宫,那就一个一个挨着来吧。”
年宴前夕,宫外传来消息:
三阿哥在圆明园新纳的侍妾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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