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没再说话，只是将车速放得更稳了些。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会议中心的地下车库。
“去吧，”冯时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她，“别迟到。”
俞悦点点头，推开车门，尽量挺首脊背，抱着文件袋快步走向电梯间。
裙摆上的污渍让她感觉像顶着个醒目的标记，每一步都走得有些难堪。
身后那道沉静的目光，一首目送着她消失在电梯门后。
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
俞悦强迫自己专注在主题讨论上，将裙摆的污渍和手背的灼热暂时抛在脑后。
中场休息时，她准备去洗手间再处理一下污渍，一个穿着得体套装、笑容职业的年轻女性找到了她。
“俞小姐您好，我是冯总的临时助理，姓李。”助理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声音不高却清晰，“冯总让我给您送来的。”
俞悦愣了一下，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条全新的米白色通勤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是她平时会穿的风格，尺码分毫不差。
更让她意外的是，袋子里还有一支烫伤膏，包装崭新。
“冯总说，让您换上，会议形象很重要。”助理微笑着补充，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没有一丝探究，“还有这个药膏，请您务必涂一下。会场空调足，小心着凉。”
俞悦捏着柔软的布料和药膏，心头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谢谢。”俞悦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辛苦你特意跑一趟。”
“不辛苦，俞小姐。”助理露出得体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助理礼貌地点头离开。
俞悦走进洗手间，换上新裙子，涂抹上清凉的药膏。
药膏缓解了刺痛。
新裙子掩盖了狼狈。
可心湖被搅起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
会议结束，俞悦随着人流走出会场。
刚拿出手机准备叫车，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司机沉稳的脸。
“俞小姐，冯总让我来接您。”
俞悦点头，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汇入傍晚的车流，开向城市另一端的顶级私人会所。
低调奢华的中式庭院前，司机引着她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来到一间名为“听松阁”的雅致包厢。
推门而入，冯时正坐在主位，姿态闲适。
他旁边，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男人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深邃，举手投足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沉稳与威势。
俞悦认出，这是溪城赫赫有名的资本大佬，林晟，其掌控的传媒帝国几乎覆盖了全国半壁江山。
“来了？”冯时抬眼，目光在她崭新的裙装上掠过，随即落在她脸上。
“冯总，林总。”俞悦压下心头的惊疑，得体地打招呼。
林晟温和地笑了笑，目光带着长辈般的亲和力：“俞小姐，闻名不如见面。坐吧。”
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气氛看似融洽。
冯时与林晟谈笑风生，话题涉及宏观经济、行业风向……
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心思却飞快转动，不明白冯时带她来这里的用意。
酒过三巡，冯时端起酒杯，姿态郑重地敬向林晟：“林哥，这次的事，多亏您出手及时。”
林晟含笑举杯，眼神意有所指地瞥了俞悦一眼：“举手之劳。几个小报记者不知天高地厚，拍到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就想做文章，坏俞小姐名声，实在不像话。”
俞悦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瞬间明白了！
她看向冯时。
冯时放下酒杯，语气平静无波，却像重锤敲在俞悦心上：“会议间隙，有人拍到你和我爸、你爸在走廊同框交谈的画面，角度刁钻。标题都拟好了，暗示你们关系匪浅，甚至有权钱交易内幕。刚发到内部审核就被林哥的人截下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两张照片，推到俞悦面前。
第一张，正是会议期间，她和纪卓远在房间交谈的画面，拍摄者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抓拍。第二张，是在走廊尽头，她与佟之昂短暂交谈的场景。
拍摄者选的角度极其刁钻，只突出纪卓远靠近她的侧影和她微微仰头倾听的姿态，另一张则放大了佟之昂与她交谈时似乎靠得较近的瞬间。
画面构图充满暗示性，配上耸动的标题，足以掀起一场针对她的舆论风暴。
一股寒意瞬间从俞悦的脊椎窜起。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偷拍！如果不是林晟出手……
“……谢谢林总。”俞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怕席卷而来。
她看向冯时，眼神复杂难辨。
如果不是他带她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曾面临怎样潜在的危机，更不会知道，是他在不动声色地为她挡掉了这些明枪暗箭。
“小事。”林晟摆摆手，看向冯时，语重心长，“不过冯老弟啊，俞小姐现在可是焦点，身边人多眼杂。你得多上点心，别让这些苍蝇扰了正事。”
“我明白，林哥。”冯时颔首，目光转向俞悦，深邃的眼眸里沉淀着一种俞悦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像是对所有物的保护，又像是无声的宣告。
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清淡的时蔬放到俞悦面前的骨碟里，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吃饭。”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包厢里所有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有我在，掀不起风浪。”
俞悦看着碟中那块翠绿的蔬菜，又抬眼看向冯时。
包厢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是光影，一半是深沉的暗影。
他刚才那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绝在风暴之外，却也像一道无声的枷锁，将她更紧地锚定在他的领域之内。
后来，冯时和林晟的话题重新转向了宏观市场和几个大型基建项目的投资机会。
俞悦努力扮演着安静的倾听者。
首到茶有些凉了，冯时放下筷子，很自然地示意侍者添茶。
这个动作本身并无特别，但就在他抬手示意的一瞬间，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包厢柔和的灯光下，极其自然地舒展了一下。
一道极其细微、却绝对无法忽视的金属冷光，倏然闪过。
林晟正端起茶杯准备啜饮，目光不经意扫过冯时随意搭着的手……
儒雅沉稳如林晟，此刻眼中也清晰地闪过一丝愕然，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他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锁定在冯时左手无名指的根部。
那里，一枚设计极其简约、却质感厚重的铂金素圈戒指，正稳稳地套在指间，低调地昭示着某种重大的身份转变。
包厢里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连背景若有似无的古筝乐声，都仿佛在这一刻被放大了。
俞悦也察觉到了，下意识抬眼看向林晟，又顺着林晟震惊的视线，看向冯时的手……
？？？
她早上明明没看到！
他……竟然戴着婚戒？！
冯时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林晟的视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撞破的尴尬或惊讶，反而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仿佛“才想起来”的恍然，甚至还微微屈起手指，将那枚戒指更清晰地展示了一下。
“哦，这个？”冯时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甚至还带着点谈论天气般的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婚戒。”
他顿了顿，目光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扫过盯着他的俞悦，然后才重新看向林晟，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让林晟彻底确认的弧度，补充了最关键的三个字：“领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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