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宴云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是它一日中最鼎沸喧嚣的时刻，人声、杯盘碰撞声、跑堂的吆喝声，汇成一股灼热的气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经理弓着腰，第三次进来低声汇报，沈确也终于坐不住了。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推开椅子起身，“哥几个先吃着喝着，我得亲自去灭火了，这帮食客，吃个饭也能掐起来！”
这焦头烂额的当口，他脑子里没来由地蹦出个身影，竟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怀念：要是谢疆那老倔头管辖这一片就好了……
他下意识地扭头，目光扫过正和冯柠轻声说笑的俞悦，脱口问道：“嫂子，谢疆……真是你师傅啊？”
语气里带着点求证，又像是想抓住点什么。
俞悦闻声抬眸，眼含笑意，点了点头：“是啊。怎么，怀念故人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沈确也语气里那点复杂的情绪。
“啧，”沈确也抓了把后脑勺，脸上的烦躁褪去，难得地透出几分认真，“改天真得抽空去拜访一下。”
谢疆是老警察，原则性强得近乎刻板，有时候是挺烦人。可当年在南都开夜场，正是因为有他这样刚正不阿的人明里暗里的提点和无形震慑，才少了许多乌七八糟的纠纷，日子过得反而更踏实些。
“行啊。”俞悦痛快道：“到时你提前给我个信，我帮你约我师傅。”
“好嘞！谢谢嫂子！”
俞悦比了个“OK ”“好说”的手势，正好听见冯时问她：“走吗？”
“好呀。”吃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回去还能再看会儿书。
她又扭头问冯柠：“小柠，你吃好了吗？要不要一块走？”
“我还没吃饱呢。”冯柠摇头，“我自己开车来的，你和我哥先走吧。”
见冯时也用问询的目光望过来，他又说：“哥，我还想跟陈媚姐、茉莉姐再聊会儿。”
冯时点头，提醒她：“等下要是喝了酒就别开车。我来接你。”
“哎呀，不用接我。”冯柠摆手，“我向你保证，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众人见两人这会儿就要走，忍不了调侃一番，冯时也懒得解释，牵起人就往外走。
西下里，觥筹交错，光影摇曳。丝竹管弦婉转悠扬，又被鼎沸的人声轻易盖过。
俞悦跟着冯时往外走，肩头披着他的外套。
冯时和沈确棠在外面聊得有点久，俞悦能闻到他衣衫上被湖面的寒气浸润的味道。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也是他们话题里的一环。但她最终没问两人聊了什么。
“许愿吗？”冯时突然停下脚步，问。
“嗯？”俞悦摸了摸差点撞到他后背的鼻尖，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他。
“冯柠说很灵。”冯时唇角微勾，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指了指庭院深处。
那里假山环绕，一池碧水在月色与廊灯的交映下泛着粼粼碎光，数尾的锦鲤正悠闲地摆动着绚丽的尾鳍，在睡莲叶间穿梭。
池边很静，将身后宴云台的喧嚣巧妙地隔绝开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只属于他们的静谧世界。
空气里浮动着水汽的清甜和隐约的花香。
俞悦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
她几步走到池边，俯身看着水中自由自在的锦鲤，月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真的灵吗？”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期待。
“灵不灵不知道，”冯时也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声音低沉地响在她耳畔，“但冯柠信，她说心诚则灵。”
他靠得很近，俞悦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那沾染了湖风寒气的衣料下，属于他的、更本质的暖意。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廓的碎发，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俞悦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微微侧过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
两人的目光在朦胧的光线下相遇，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只剩下锦鲤偶尔搅动水花的细微声响。
冯时的眼神深邃，像此刻沉静的南湖，却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一种无声的专注和询问。
“那……我许一个？”
俞悦的声音放得更轻，几乎成了气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也像在寻求他的许可。
冯时没说话，只是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下巴几不可察地朝池水点了点。默许的姿态里，透着无声的鼓励和陪伴。
俞悦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面向池水。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虔诚又温柔。
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也洒在冯时专注凝视着她的侧脸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放缓，世界只剩下她虔诚许愿的剪影和他守护的目光。
冯时的视线定格。
看着月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流淌，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因专注而轻抿的唇瓣。她的沉静美好，与这方静谧的池水奇异地融合。心中某个角落，因这画面而变得异常柔软，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想伸手拂开她颊边被夜风撩起的发丝。
但他忍住了。
俞悦许了很久。
冯时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地等着。首到她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还带着许愿后的微光，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子。
“许了什么？”冯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探究。
他微微低下头，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的睫毛，眼神带着一丝蛊惑，仿佛在邀请她分享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俞悦的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绯红。
她仰起脸，迎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唇边绽开一个狡黠又甜蜜的笑容，像偷尝了蜜糖的小狐狸：“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俏皮的挑衅，眼神却亮晶晶地锁着他，里面流淌着显而易见的依赖和欢喜。
冯时低低地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那笑声磁性而愉悦，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他没有追问，只是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泛红的耳尖，动作亲昵得理所当然，带着一种无声的宠溺和了然。
“好，不说。”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带着灼人的温度，“那我的愿望，你猜猜？”
俞悦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几乎要融化。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我猜……你的愿望，和我有关？”
冯时没有回答，只是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缠。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不是有关……”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两人之间几乎为零的距离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深沉的占有欲，“我的愿望，就是你。”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彻底安静了。
锦鲤搅动的水声，远处隐约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只有他灼热的目光，低沉的话语，和唇那若有似无的、带着强烈暗示的触碰，构成一个令人心悸的漩涡，将俞悦牢牢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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