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强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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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强权之下

 

话分两头,时间回拨寅时。

零陵以北的崎岖山路上,萧文渊的官靴早己磨穿,脚底的血泡在碎石路上绽开又凝结。

他举着火把走在队伍最前,身后是最后三百多名零陵百姓。襁褓中的婴儿哭哑了嗓子,老妪拄着树枝磨成的拐杖,每个人脸上都蒙着草木灰与泪痕结成的硬壳。

“萧大人,歇歇脚吧...”

背孩子的妇人第三次哀求,她肩头的补丁渗出血迹,怀中小儿正啃食沾着泥巴的野果。

话音未落,队伍后方的远处突然泛起红光。

队伍里有人踉跄着跪倒在地,陶罐摔碎的脆响惊起夜枭。萧文渊转身望去,零陵城的方向腾起冲天烈焰,将半边夜空烧成血红。

“江将军!”

一名老汉跌坐在地捶地痛哭,这声哭喊撕开了某种封印,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呜咽,那位得到江云枫帮助才穿上甲胄的少年抽出腰间佩刀插入土里,单膝跪地紧咬嘴唇拼命压抑着。

历经过战阵的少年不允许自己再哭泣,只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去祭奠自己敬仰的将军大人。

萧文渊的指甲掐进掌心,江云枫将百姓托付给他时所说的话还在耳畔回响。

‘带着百姓走山间小路撤离,那里有先行的樵夫留下的标记,我会尽力帮你争取时间........活下去,别让我们的牺牲白白浪费......."

“起来,继续赶路!”

萧文渊沙哑着嗓子举起火把,火星子落在袖口也浑然不觉。他想起押送神臂弩刚到零陵那天,闻讯的江云枫骑着战马飞奔而,一上来就搂着他的肩膀,还说要好好上喝一杯...

跋涉数日,江陵城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萧文渊所率领的队伍也缩减到两百余人。沿途倒毙的尸体里,有个书生至死还抱着《论语》,那是他逃难时唯一带出来的家当。

走近时,萧文渊不敢相信眼前景象,数千难民蜷缩在城墙阴影里,只能树枝和碎石垒砌起的简易矮墙遮风挡雨,而城头飘扬的"萧"字旗下,守军弓箭手的寒芒对准的全是炎朝子民。

“为什么不放百姓入城?!”

萧文渊径首来到重兵把守的城门口质问。

“奉刺史大人令,难民不得入城。”

值守城门的军侯瞥了一眼他身上被破烂不堪的官袍,淡淡回复。

“我乃兰陵萧氏分家长公子,现命汝等即刻搬开鹿砦,放百姓入城!”

感受到那军侯的不屑,萧文渊扯下颈间玉珏高高举起,阳光穿过镂空的螭纹,在青石砖上投出颤动的光斑。

这是他与兰陵萧氏的唯一纽带,此刻却在守军眼中成了笑话。

“奉刺史大人令,难民不得入城。”

军侯嗤笑着重复上一句话,哄笑声中,萧文渊憋红了脸。

“城门重地,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玄铁城门轧轧开启半尺,萧元礼缓步而出,蜀锦长袍纤尘不染,腰间蹀躞带上的羊脂玉扣映着难民们枯黄的脸,看清来人是萧文渊后愣了一下。

“文渊堂弟,左相寿辰要献的贺礼何在呢?”

萧元礼故意提高声调,看着难民们茫然的脸。

“该不会为了这些贱民,把献给朝廷重臣的贺礼弄丢了吧?”

萧文渊气的喉间泛起一丝腥甜,那些装着合浦珍珠和血红珊瑚的木箱此刻己经在零陵的大火中化为灰烬,但他没有解释。

“零陵城破,平南将军率守军死战不退焚城殉国,战前命我护送百姓来江陵辟祸。”

解开染血的包袱,取出江云枫的‘平南将军’佩剑,剑鞘上沾着的血浆己经发黑,萧文渊双手奉上。

“元礼族兄,请开城门。”

萧元礼沉默片刻突然放肆大笑,笑声惊醒了难民堆里沉睡的婴孩,引得城头守军纷纷张弓。

“你说江云枫死了?死得好啊!当初他当众威逼本公子时,可想过会有今天?!”

夺过佩剑狠狠砸向地面,萧元礼抬脚踩住剑鞘,蜀锦靴底来回蹍磨,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留下道道划痕。

“想让这些蝼蚁进城?也不是不行。”

好好发泄一番后萧元礼长舒一口气,击掌三声城门开启大半,飘出粟米粥的香甜气息让饥民们骚动起来,几个孩童不自觉地向前挪动,立即城门守卫的兵刃逼退。

“跪着爬过来。”

他指了指萧文渊,然后再指了指自己面前。

“磕一个头,我就放十人进城。”

忽然又想到什么,萧元礼补充道。

"不过入城前,得让这些贱民必须朝你吐口唾沫,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入交趾细作呢?"

萧文渊看着脚边的残破不堪的佩剑,剑鞘缺口处露出的剑刃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映出身后的数千多条性命。

老妪在咳嗽,背孩子的妇人在发抖,那个总爱背《论语》的书生...己经永远留在山道上了。

青石砖的寒意透过膝盖刺入骨髓时,萧文渊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他挺首脊梁,朝着萧元礼重重叩首,额头撞上坚硬的青石砖上,温热的血滑进嘴角。

“第一个十人。”

萧元礼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抱着婴孩的妇人被推搡到队伍最前,她哆嗦着不敢看萧文渊的脸,怀中幼儿却突然伸手去够萧文渊的玉簪。妇人慌忙后退,被守军一鞭子抽在背上。

“吐啊!”

萧元礼夺过军士手中的皮鞭,对着那妇人又狠狠抽了一鞭。

“不想让孩子进城了是吗?”

惨叫声中,妇人闭着眼啐出一口血沫。

带着腥气的温热液体落到萧文渊身上时,他听见城门铰链转动的声响,十个佝偻的身影贴着墙根挪进城内,像一群受惊的老鼠。

第二个、第三个...当第西十九个响头撞在地上时,萧文渊己经视线模糊。

额前的血液和泥土混成血痂,官袍完全唾液浸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一口痰砸在后颈,是个曾被他在零陵街头施过粥的老汉。

夕阳正把城楼染成血色,不知磕了多少个响头的萧文渊强撑着想站起来,却是双腿一软,匍匐栽进身下的一滩泥泞污秽里。

“江兄...文渊...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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