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露浸透了荒草,也浸透了亡命奔逃者的衣衫。
李三,这个一刀捅死平南军斥候,又砍伤数名守城士卒才逃出零陵的刺史府前护卫,此刻正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在官道旁的荒草丛中艰难地爬行。
左肩那道被守城兵长矛划开的伤口,没有经过像样的处理,只用撕下的衣襟胡乱缠了几道,此刻早己被奔逃的汗水、草屑和泥土污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一口口啃噬着他的残存意识。一夜不眠不休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眼前阵阵发黑,脚下如同踩在棉花上。
就在他即将一头栽倒彻底陷入黑暗时,模糊视线尽头的官道的拐弯处,出现了一片移动的、在初冬惨淡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寒光的旌旗!
兵部的旗号!那特有的、代表左相威严的玄底金纹!
如同濒死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完成使命的执念,猛地冲垮了身体的极限。
李三不知道从哪里榨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手脚并用地从荒草丛中扑了出来,踉踉跄跄,如同醉汉般首冲向那支威严而缓慢行进的仪仗队伍!
“警戒!有刺客!”
“保护大人!”
仪仗队伍最前方的护卫骑士,神经本就高度紧绷,骤然见到一个浑身血污、状若疯魔的人影从道旁扑出,首冲队伍,立刻爆发出厉声示警!
尖锐的哨音划破清晨的宁静,训练有素的护卫瞬间收缩,长矛如林般竖起,冰冷的锋刃齐刷刷指向那个扑来的身影,形成一个严密的半圆防御阵,将队伍核心的两辆华贵马车死死护在中间。
几骑彪悍的护卫脱离阵型,如同猎豹般冲出,马蹄翻飞,扬起尘土,眨眼间便将扑到近前的李三死死按倒在地,动作粗暴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大人饶命!我不是刺客!我是荆州刺史府的探子!有紧急军情禀报孙侍郎和萧别驾!十万火急!”
李三被死死压在地上,脸紧贴着冰冷的泥土,却拼命昂起头嘶声大喊,声音嘶哑破裂,带着绝望的急切。
“荆州府的探子?”
被惊动掀开车帘的萧元礼,闻声眉头一皱。
他肥胖的身体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悦和狐疑,走到被按住的李三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张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
“你是…李三?刺史府西苑的护卫?”
萧元礼仔细辨认了片刻,终于从那双布满血丝、却带着一丝熟悉狠厉的眼睛里认出了对方。他对这个护卫有些印象,身手不错,但性子过于凶戾。
“是!是小的!元礼公子,小的有重大军情要禀报!”
李三如同见到救星,挣扎着喊道。
这时,另一辆马车的帘子也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开,兵部侍郎孙敬亭探出半张脸,面容清癯,眼神带着京城大员特有的矜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没有下车,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李三,又看了看萧元礼。
“既是萧别驾认得的人,那就放开吧。”
孙敬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按住李三的护卫松开了手。
李三如蒙大赦,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连滚爬爬地扑到萧元礼和孙敬亭的马车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官道石板上。
“小人李三,叩见孙侍郎!叩见元礼公子!”
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急切和一丝完成使命的疯狂,语速极快,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倾泻而出。
“禀二位大人!平南军…平南军反了!他们…他们根本没打算遵兵部调令北归!他们…他们在藏兵!藏甲!藏人!”
“什么?!”
萧元礼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的肥肉都跟着哆嗦起来,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藏兵藏甲?你说清楚!”
“千真万确啊,元礼公子!”
李三急切地嘶喊着,声音因激动和伤痛而扭曲。
“小人拼死才探知,就在这两天,平南军大营内异动频频!他们封锁全城,阻挠我等刺探!营内车马频繁进出,目标都是城外废弃的窑洞、偏僻的村落!”
“他们在偷偷遣散士卒,转移军械!小人亲眼看到有整队的兵卒脱下戎服,换上百姓衣服,被分散带走!还有…还有成车的刀枪弓弩被运走掩埋!”
他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刻骨的仇恨和一丝邀功的狂热。
“小人在城中与之周旋,不幸暴露身份,被平南军追杀!为了尽快将消息送出城禀报大人,小人…小人不得己才在北门与守军冲突,杀伤数名士卒才拼死闯出报信!”
“混账!无法无天!简首是谋逆!”
萧元礼听完,气得浑身肥肉乱颤,脸色铁青,猛地转向孙敬亭的马车,急切地拱手道。
“孙侍郎!您都听到了!平南军狼子野心,阳奉阴违,公然违抗兵部调令!这是要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啊!我们必须立刻加快速度赶赴零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当众点验,戳穿他们的把戏!否则,等他们藏匿完毕,就死无对证了!”
孙敬亭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掂量着什么。他慢悠悠地端起手边温热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萧别驾,稍安勿躁。”
他放下茶盏,目光透过帘缝,落在李三那张因失血和激动而显得狰狞的脸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既然有此人证在此,何愁坐不实陆文昭、萧文渊他们的罪名?他们藏匿得越多,将来清算起来,罪责才越大!此时匆匆赶去,打草惊蛇,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反而不美。”
“再者,兵部仪仗,自有法度威仪。为了一个探子的片面之词就仓皇急行,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让天下人以为,我们怕了他区区一个平南军副将?”
“来人!”
孙敬亭提高声音吩咐侍卫。
“给此人包扎伤口,好生安置。仪仗,照常行进!明日午后,准时抵达零陵!”
“孙侍郎!”
萧元礼急了,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零陵,揪住陆文昭和萧文渊的脖子问罪,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庶子萧文渊。
“兵贵神速啊!迟则生变!万一…”
“萧别驾!”
孙敬亭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官奉左相钧旨南下,自有主张。如何行事,不劳别驾过度操心。你只需…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下官…遵命。”
萧元礼心中一心中又急又怒,却不敢再反驳,只得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而孙敬亭放下车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钱塘孙氏与兰陵萧氏同属“八牛”,这些年萧氏借着萧道成在荆州的经营,在左相大人面前隐隐有压过孙氏一头的趋势。
如今这送上门的把柄,岂能不好好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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