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册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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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册立皇后

 

天赞二年孟夏,木叶山的白桦林刚泛新绿,契丹八部的头人便沿着滦河古道向汉城聚集。述律平的属珊军早己在河畔设下三十六座毡帐,每座帐顶都挑着青牛白马纹的幡旗——这是契丹旧俗中“天地交合”的象征,却在幡角缀着汉式流苏,丝线里混着渤海国的珍珠粉,在阳光下泛着虹彩。

“地皇后的车驾该用青牛拉车。”乙室部老巫觋巴剌古盯着河面上的倒影,看见载着述律平的辂车竟由六匹汉地战马牵引,车舆西角立着鎏金狼首,却覆着汉人皇后专用的紫霞帔,“天女乘青牛车的传说,是咱们契丹的根……”

“根?”属珊军统领粘罕的马鞭甩过巴剌古的银发,“天皇帝与地皇后的根,早就在汉城的夯土里扎牢了。”他指向对岸正在搭建的祭天台,汉人工匠用糯米浆混合石灰砌成三层圆台,最上层供着契丹的苍狼图腾,下层却刻着汉地的八卦纹路,“明日祭天,地皇后要穿汉袆衣戴狼首冠,用胡巫的血祭礼合汉儒的三献礼——你若再胡言乱语,就把你的舌头献给青牛天女。”

祭天台后的金銮殿里,耶律倍正捧着新铸的“地皇后之印”反复端详。交龙纽的印身上,契丹文“地皇后”与汉文“辅天协德”并列,龙首处嵌着狼睛状的琥珀,阳光穿过时,琥珀里的云雷纹竟与殿顶的苍狼图腾重叠。“这印纽是汉人匠人按父皇口述雕的,”他对身旁的韩延徽道,“交龙有狼耳,狼首含龙珠,倒像是胡汉神祇在印上打了个结。”

韩延徽摸着官服下的狼首金牌,目光落在殿中那顶狼首金冠上——冠身用七十二片东珠串成青牛踏云纹,却在冠顶立着展翅的苍狼,狼喙中衔着汉人帝王冕旒的玉串。“地皇后说了,明日要戴着这冠受册,”他压低声音,“可契丹旧俗里,皇后不该戴冠,只缠头巾……”

“所以她要在头巾上缝满汉地的东珠,”耶律倍忽然轻笑,“母后跟父皇一样,总在旧规矩上开新口子——就像这金銮殿的柱子,外面刷着汉漆,里面刻着契丹咒文。”他望向殿外,德光正率领铁林军演练“胡汉合璧”的军礼:前排骑士执汉式长槊,后排挎契丹弯刀,阵型却按汉《孙子兵法》的“三才阵”排列。

卯时三刻,祭天台上升起三十六柱狼烟,阿保机的金龊箭旗与述律平的青牛旗并肩而立。当述律平的辂车碾过狼纹与龙纹相间的御道,车舆周围忽然腾起白雾——那是汉人方士用艾草与松脂特制的“瑞气”,却混着契丹巫祝的狼骨香。车帘掀开的瞬间,胡汉百官同时屏息:述律平头戴狼首金冠,冠上东珠映得面如霜雪,身上袆衣绣着青牛踏云,袖口却露出半截契丹皮甲,甲片上用银丝绣着八部旧图腾。

“天女降世——”胡巫的祝词与汉太常的唱赞同时响起,前者用契丹语吟诵青牛白马的传说,后者以雅乐唱和《周礼·春官》。述律平踩着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每级台阶都嵌着契丹咒符与汉地符文,鞋跟碾碎的,是八部旧贵族进献的白鹿骨与汉人方士的八卦石。

阿保机身着左衽皮袍,十二章纹化作苍狼逐日的图案,手中捧着“天皇帝之印”与“地皇后之印”。当两印相碰,交龙与苍狼的影子在祭天台上交织,竟形成完整的青牛白马图腾。“朕与地皇后,”他的声音混着胡笳与编钟的余韵,“乃苍狼青牛之后,承天命治胡汉二土——北至胪朐河,南至白沟河,皆为朕与地皇后的牧场与良田。”

话音未落,忽有乙室部年轻贵族耶律虎古冲出队列,腰间旧八部的白鹿符记撞在新赐的狼首腰牌上:“天皇帝可还记得,契丹皇后该在斡鲁朵行‘拜日礼’,而非在汉人的祭天台焚香!”他手中握着未开刃的礼仪刀,刀鞘上的白鹿纹己被苍狼纹覆盖大半,“咱们的祖先在木叶山盟誓时,可曾见过这些汉人的坛坛罐罐?”

述律平的环首刀“安边”出鞘三寸,寒芒映着虎古惊恐的瞳孔。阿保机却抬手止住她,金龊箭的穗子扫过虎古胸前的符记:“你可知,朕为何让地皇后戴狼首冠?”他忽然扯开自己的皮袍,露出胸口刺青——青牛的犄角缠着汉地的云雷,白马的西蹄踏着契丹的草场,“天女与神人交合时,本就该兼有胡汉之相。地皇后的冠冕,便是把传说刻在金铁上,让八部人走到哪里,都记得咱们的天命。”

虎古望着阿保机胸前的刺青,忽然想起三年前盐池之变,述律平曾用七部首领的血在毡帐画下同样的图腾。他膝盖一软跪倒,白鹿符记坠入祭天台的火盆,烧出“安”字的青烟——那是汉人“安宁”与契丹“稳固”的同形符号。

册立礼最庄严的时刻,当属“授玺绶”。阿保机双手捧着“地皇后之印”,印纽的交龙忽然在阳光下流转出狼首的影子,述律平接印时,指尖划过印身的胡汉文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潢水之畔,她曾用这双手为阿保机缝合战伤,用的是汉医的金疮药与契丹的狼毒草。“从此后,”她低声道,“咱们的马鞍上,要同时放算筹与马槊。”

祭礼毕,百官退至金銮殿赴宴。殿中长案分南北两列:契丹贵族面前摆着烤全羊与马奶酒,汉臣案头是蒸蟹与葡萄酒,却都用刻着狼首的汉式青瓷盘盛放。述律平的首座设在阿保机右侧,椅背上的狼首雕刻缠着汉式流苏,她抬手示意,属珊军女官托着漆盘上前,盘中是两份名册——北面层叠着契丹各部族的兵籍,南面层列着汉人州县的户籍。

“地皇后今日便要议军国事?”汉人枢密使韩延徽挑眉,却见述律平翻开北面层名册,指尖划过“乙室部可征兵员”条目:“虎古的父亲去年献了三百铁林军,”她忽然对阿保机道,“该赏他汉地的盐引——让旧贵族知道,忠顺者能在汉地的盐池舀金,悖逆者只能在滦河喂鱼。”

殿角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契丹老贵族古儿鲁的马奶酒杯摔在汉白玉砖上,酒液渗进砖缝里的“厌胜”五铢钱。“地皇后刚受册,便要管咱们契丹人的兵籍?”他的皮袍领口还缀着未摘下的白鹿毛,“难道咱们的勇士,今后要听汉人打扮的女人调遣?”

述律平的目光扫过古儿鲁胸前的狼首腰牌——那是盐池之变后新赐的,牌面的苍狼正咬着白鹿的角。“你腰间的腰牌,”她忽然笑道,“是用你弟弟的骨头磨的牌绳。当年他在滦河之变中举刀向朕,现在他的骨头,正帮着朕管住你们这些旧贵族的舌头。”她转头对属珊军下令,“送古儿鲁去汉城铁坊,让他跟着汉人匠人学铸狼首箭簇——什么时候能在箭镞上刻出胡汉两种咒文,什么时候再回帐喝马奶酒。”

宴席在血腥的警告中继续,耶律倍趁机向述律平呈上汉地《女诫》译本,封面却画着青牛天女持剑的画像:“母后,儿臣让人在《女诫》里加了契丹的‘地母经’,今后汉家女子读‘三从’,咱们契丹女子读‘三护’——护草场、护 hearth(火塘)、护苍狼血脉。”

述律平翻着书页,见汉臣张砺在“妇德”篇旁用契丹文注:“地皇后断腕血祭,乃古今第一妇德。”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断腕”二字——三年前阿保机病逝,她自断右腕血祭的传说,早己在胡汉之间传成神话。“好,”她将书递给韩延徽,“让南院把这书刻成木版,胡汉妇孺各发一本——让天下人知道,契丹的地皇后,既能握刀,也能握笔。”

酉时,阿保机与述律平并辔巡视汉城。暮色中,契丹牧人赶着羊群经过汉人聚居的“织锦坊”,汉人孩童追着契丹少年讨要狼首糖人,两种语言的笑闹混在一处。述律平望着城墙上“胡汉同安”的石刻,忽然拉住阿保机的马缰:“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在汉城遇见你叔叔剌葛的叛军吗?”她指向街角的古井,“当时你用汉人的‘投石机’砸烂了他们的毡帐,我用契丹的‘断喉箭’射死了三个叛将——现在这井里的水,还混着胡汉的血。”

阿保机摸着马鞍上的“天皇帝”金印,印纽的交龙正对着述律平腰间的“地皇后”银印:“所以咱们的金銮殿,要用胡汉的血来奠基;咱们的皇后,要用胡汉的礼来册封。”他望向远处正在修建的孔子庙,庙前的石碑上,“仁”字与契丹文的“护”字刻在一起,“等孔子的像立起来,咱们的地皇后,便是胡汉两族的‘地母’——既能让契丹的苍狼不挨饿,也能让汉人的禾苗不缺水。”

是夜,金銮殿的后殿传来密议声。述律平卸去狼首金冠,露出鬓角新纹的狼眼刺青,案上摊开的,是韩延徽连夜赶制的《南北面官协作条陈》。“汉人说‘牝鸡司晨’,”她指尖划过“地皇后参议军国”的条目,“可咱们契丹的雌狼,本就该与公狼并肩守巢。”

阿保机忽然握住她那只断腕的手,残肢上的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淡红:“明日起,你我共理朝政——你坐西殿听汉人讼事,我坐东殿决契丹军务。”他指向案头两叠奏章,汉臣用宣纸写的“劝课农桑疏”与契丹贵族用桦树皮写的“草场划分议”并列,“就像这金銮殿的两根主柱,一木是契丹的松,一木是汉地的柏,缺了哪根,殿都要塌。”

述律平忽然抽出“安边”刀,在桦树皮奏章上刻下狼首印记:“让铁林军在汉地州县设‘监牧所’,汉人交粮,契丹牧马——胡汉的赋税,都要流进咱们的‘狼首仓’。”她望向窗外,属珊军的篝火与汉人街坊的灯火连成一片,“等耶律倍的东丹国建成,等德光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印铸好,咱们这对‘天皇帝与地皇后’,便要让契丹的马蹄,踏遍青牛白马曾到过的每寸土地。”

更深露重时,祭天台上的狼烟己熄,唯有“地皇后之印”的金光仍映着汉城的街巷。述律平的属珊军开始挨帐传令:明日起,契丹女子可自行决定是否在衣襟绣狼首或云纹,汉人女子若绣青牛白马,可免三年赋税——这是述律平新创的“服饰劝农令”,用针脚将胡汉的命运,缝进帝国每一户人家的衣袍。

而在金銮殿的基石下,那日祭天埋下的胡汉符物正在生长:契丹的狼骨与汉地的铜钱,回鹘的珊瑚与渤海的珍珠,阿保机的白发与述律平的青丝,共同在漠北的黄土里发酵,化作帝国最初的血脉。当第一声雄鸡啼鸣混着狼嚎响起,新的太阳正从汉城的夯土墙上升起,将“天皇帝”与“地皇后”并坐的龙椅,映成胡汉交融的剪影——那是契丹帝国最早的模样,也是述律平用铁腕与智谋,为这个新生王朝烙下的,永不褪色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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