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鹘朝贡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0章 回鹘朝贡

 

天赞三年霜降,临潢府南城门的吊桥第三次被绞起。三百人的回鹘使团逶迤而入,驼铃声中夹杂着波斯胡琴的调子,为首使者头戴嵌红宝石的金冠,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城楼上的苍狼旗与汉地飞檐,却在看见耶律倍腰间的“人皇王印”时,瞳孔骤然收缩——那印纽上踏龙的苍狼,分明与波斯萨珊王朝的“圣狼”图腾有几分相似。

阿保机在金銮殿接见使团时,故意让汉臣韩延徽与契丹贵胄耶律曷鲁分坐左右。殿中炭火烧得正旺,回鹘人带来的乳香混着契丹的松烟味,在青铜灯树的光影里织成雾霭。十二名粟特侍女托着玛瑙盘鱼贯而入,盘中珊瑚高三尺,琉璃瓶中装着幼发拉底河的沙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黄金打造的“双狼噬日”烛台,狼首朝向恰好对着殿中悬挂的“青牛白马”图。

“天皇帝陛下,”回鹘使者拂袖行粟特礼,“吾王巴兹尔闻陛下一统八部,建孔庙、铸铁器,特遣臣送来‘拂菻火浣布’十匹,可织就不畏刀兵的甲胄。”他抬手示意,两名壮汉抬上焦黑的麻布,“此布以波斯火山灰织就,火焚不毁,刀砍无痕。”

耶律曷鲁突然按刀站起,狼皮靴碾碎殿中青砖:“区区布帛,也敢称‘不畏刀兵’?我契丹铁骑的马刀,连渤海的铁墙都能劈开!”他腰间的“苍狼佩”在火光中泛着血光,正是盐池之变时斩七部首领的佩刀。

阿保机抬手止住耶律曷鲁,目光却落在韩延徽身上。汉臣抚着胡须笑道:“回鹘善织,契丹善冶,若将火浣布衬在皮甲之内,再覆以契丹精铁,怕是连汉人神臂弓都难穿透。”他转向使者,“贵国若愿以火浣布换我朝的镔铁,十年之内,漠北可无寒甲之兵。”

使者眼中闪过精光,低头行礼拜道:“天皇帝若开互市,吾王愿以每年三千峰骆驼的火浣布、五百斤波斯银砂为贡。”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这是从回鹘牙帐到长安的商道图,标有三十处水源、七座粟特城邦——当年张骞通西域,走的便是这条路。”

殿中响起低低的惊叹,耶律倍忍不住向前半步,看见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居延海”“玉门关”,那些在汉籍中读过的地名,此刻正躺在父亲的案头。阿保机的手指划过“高昌”二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迭剌部夷离堇时,曾在戈壁遇见商队,用三张貂皮换得半块波斯地毯,上面织着的,正是这样的双狼图腾。

“互市可以开,”阿保机忽然抽出金龊箭,在地图上刻下苍狼符号,“但须依我契丹规矩:一,互市之地设‘互市监’,胡汉商人皆须持‘苍狼符’交易;二,铁器、战马只许换丝绸、药材,盐巴不得私运出境;三——”他望向回鹘使者,“贵国商队若遇汉人盗匪,可持此箭求援,我契丹铁骑必至。”

使者叩头时,金冠上的红宝石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越的响声:“天皇帝恩威,必让丝绸之路上的商队,皆以苍狼旗为护符。”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琉璃瓶,“此乃波斯‘九转灵丹’,服之可增十年膂力,吾王恳请天皇帝笑纳。”

殿中气氛骤然紧张,耶律德光的铁林军将领按剑柄的声音此起彼伏。述律平从后殿转出,手中的“安边刀”在烛台上划过,火星溅在琉璃瓶上:“波斯的药,还是让汉人先试吧。”她望向韩延徽,“康默记不是在汉城炼药吗?让他瞧瞧这‘灵丹’里有没有砒霜。”

韩延徽会意,接过琉璃瓶笑道:“地皇后明鉴,汉人方士多炼金石之药,西域胡商的‘灵丹’,说不定混着骆驼尿呢。”他转身对使者,“不如先存放在互市监,待验明无害,再呈天皇帝。”

阿保机摆摆手,示意退下贡品,目光却落在“双狼噬日”烛台上:“告诉贵王,苍狼不噬日,只护着自己的草场与商道。”他指向殿外正在修建的“互市城”,夯土墙上己凿出胡汉双语的告示,“明年春分,第一支回鹘商队入城时,我会让汉人厨子用铁锅煮奶茶,让契丹匠人给你们的骆驼钉马掌——胡汉互市,不是谁吞了谁,是苍狼与天马,共饮一江水。”

使团退下后,耶律曷鲁仍在嘀咕:“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回鹘人带地图来,怕是想探咱们的虚实。”

阿保机忽然笑了,捡起案头的火浣布:“当年咱们八部互市,不也防着彼此藏刀?可如今汉城的铁匠铺,胡汉匠人合用一个熔炉,打出来的刀,既能割牧草,也能裁丝绸。”他望向耶律倍,“你在东丹学宫教‘胡汉通商’,该知道‘利’字旁边,是‘禾’与‘刀’——有了粮食,刀才能护着商队;有了刀,粮食才能运得更远。”

是夜,阿保机带着金龊箭,独自走进“互市城”工地。月光下,汉人工匠正在用契丹的“版筑法”夯墙,回鹘商队的翻译正在教契丹士兵数波斯数字。他忽然听见墙角有人用粟特语低唱,循声望去,见是白天的回鹘使者,正对着苍狼旗画十字。

“你在拜我的苍狼?”阿保机的契丹语混着粟特口音,惊得使者转身跪拜。

“不,陛下,”使者指着旗上的苍狼,“在我们波斯,也有圣狼护佑商旅,它的名字叫‘瓦拉齐’,与陛下的苍狼一样,眼睛里有太阳的火种。”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银质护身符,上面刻着双狼环伺太阳的图案,“我们相信,当东方的苍狼与西方的圣狼相遇,丝绸之路上的沙砾,都会变成黄金。”

阿保机接过护身符,月光下,苍狼与“瓦拉齐”的轮廓渐渐重叠。他忽然想起韩延徽说过的“胡汉一家”,此刻在这西域使者的眼中,似乎有了更广阔的含义——苍狼的图腾,或许不该困在漠北的草场,而应成为连接东西方的符号,就像汉人张骞凿空西域,如今契丹的金龊箭,也要在丝绸之路上刻下新的印记。

三日后,“互市监”正式挂牌,韩延徽任监正,麾下设胡汉属官各十人。开监当日,回鹘商队的骆驼队驮着香料、珠宝入城,契丹牧民的羊群、汉人匠人的铁器亦鱼贯而入,市场中央的“苍狼泉”喷涌出混着奶香的泉水,供胡汉商人共饮。

耶律倍特意带着东丹国的渤海工匠前来,他们推着满载紫瓷的车,车辕上雕着苍狼与海东青共舞的图案。一位回鹘商人见了,立刻掏出波斯银币求购,用生涩的汉语道:“这瓷上的狼,比我们的圣狼多了对翅膀,定能护着商队飞过沙漠。”

德光却在市场角落冷眼旁观,他的铁林军士兵正在查验商队货物,忽然从一辆粟特马车上搜出几卷汉人兵书。“私带禁书!”士兵拔刀相向,却被德光抬手止住。他翻开兵书,见里面用回鹘文标注着“契丹骑兵弱点”,忽然冷笑:“告诉你们国王,下次送‘灵丹’时,不如多送些这样的‘好书’——我契丹铁骑的弱点,巴不得让天下人知道。”

当晚,阿保机在“苍狼殿”召见德光,案头摆着白天缴获的兵书:“你觉得,回鹘人为何要记咱们的弱点?”

德光按剑道:“他们怕咱们太强,想联合汉人制衡。”

“错了,”阿保机将兵书投入火盆,“他们是想知道,如何与咱们长久做生意——就像咱们当年学汉人的冶铁术,现在也要让西域人知道,咱们的骑兵不是只会抢掠,还能护着商队走遍天下。”他忽然指向窗外的互市城,灯火通明如白昼,“漠北的冬天太长,咱们的牛羊不能只吃雪,咱们的百姓不能只穿皮——只有让商队的脚印布满草原,苍狼的图腾才能永远年轻。”

德光望着父亲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东征渤海时,父亲在沙盘上插金龊箭的模样。那时他以为,父亲的野心只在海东,如今才明白,那支金龊箭的箭头,早己指向更遥远的西方,指向汉人史书中的“西域三十六国”。

更深露重时,回鹘使者独自登上临潢府城墙,望着城北的“胡汉学宫”,那里传来契丹孩童背诵《商君书》的声音,混着粟特商队的驼铃。他摸了摸怀中的“苍狼符”,上面用汉文刻着“互通有无,共护太平”,背面的契丹文则是“天马行空,苍狼守路”。

远处,阿保机的辂车正在巡视互市城,车舆上的苍狼旗与回鹘使团的“日月旗”并肩而立,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使者忽然明白,这个新兴的契丹帝国,正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融合胡汉,就像他们带来的火浣布与契丹镔铁,终将锻打成令天下畏惧的甲胄,而甲胄之下,是比钢铁更坚韧的——胡汉共生的野心。

天赞三年的冬天,临潢府的互市城迎来了第一批西域商队。当波斯的琉璃灯第一次照亮漠北的寒夜,当契丹的铁箭头第一次钉在粟特商队的车辕上,一个横跨草原与丝路的帝国雏形,正随着驼铃声向西方蔓延。而阿保机设立的“互市监”,不仅是管理外贸的官署,更是他亲手埋下的种子——让胡汉文明在利益的土壤里共生,让苍狼的图腾在商业的滋养下,生长出覆盖整个东亚大陆的根系。

这一夜,耶律倍在“人皇王邸”收到父亲送来的礼物:一支波斯水晶笔,笔杆上刻着苍狼与圣狼共饮的图案。他忽然想起白天在互市城看见的场景:回鹘商人用波斯银币购买《论语》译本,契丹牧民则用羊皮换粟特的星象图。胡汉文明的边界,正在父亲的金龊箭下消融,变成一种新的、属于整个帝国的文明——就像那支水晶笔,笔尖是汉地的狼毫,笔杆是西域的水晶,握笔的手,却是契丹的苍狼之爪。

而在更遥远的西方,波斯的商队正带着“天皇帝”的传说踏上归途,他们说,在东方的草原上,有一位让苍狼与孔子并肩而坐的帝王,他的帝国里,胡汉百姓共用一个熔炉冶铁,共饮一汪泉水解渴,而他的金龊箭所指之处,连沙漠都会开出商路的花。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互市监”的匾额上,阿保机站在城楼上,望着商队扬起的尘埃在月光中闪烁如星。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远比统一八部更艰难——那是要在胡汉文明的裂缝中,搭建一座让所有人都能通行的桥梁,而这桥梁的基石,是利益,是威慑,更是让胡汉百姓都能吃饱穿暖的“仁”与“勇”。

回鹘朝贡的余韵,就这样在临潢府的风雪中渐渐消散,却在帝国的血管里注入了新的血液。当春天再次降临漠北,互市城的驼铃声将更加响亮,而苍狼旗与各国商旗共舞的景象,将成为这个新兴帝国最鲜明的注脚——一个由胡汉文明熔铸而成的,属于苍狼与耕犁的时代,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http://wmfxsw.com/book/787890-2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mfxsw.com
文墨坊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