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显八年正月十六的辰时,汴梁南院枢密使署的铜壶滴漏里浮着粟米粒。当最后一滴辰时水滴落,李崧用骨刀挑开滴漏底部的暗格,取出桑维翰临死前封存在粟米浆里的《唐六典》残页——页边"三省"二字被虫蛀成筛网,每个孔洞都透着北方来的风。"侍郎,契丹降臣在官印局闹事。"亲卫的棉袍上沾着朱砂,那是新铸官印时溅出的血,混着粟米浆在衣襟上凝成"乱"字。
议事殿的金砖上散落着粟米。耶律屋质的皮靴碾过"中书省"的刻字,将"中"字踩成两半,露出下面百姓昨夜埋下的谷种。"汉人的破木头也配叫官署?"他拔刀劈向楠木官牌,刀光里迸出的不是木屑,而是藏在牌后的粟米种,芽尖正对着刘知远亲书的"三省承天"匾额。
"左贤王可知,"冯道弯腰拾起粒带血的谷子,种壳上的契丹文"废"己被磨成"兴","阿保机建国时,韩延徽就说过'汉家三省如粟米仓,胡虏可暂储,不可久占'。"他袖中滑出的《官制奏疏》被粟米浆浸得发皱,"尚书省"三字间爬出根须,将"书"字卷成粮囤。
刘知远猛地拍案,案上的粟米镇纸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裹着的桑维翰牙齿。"传旨,"他盯着耶律屋质皮袍上的狼头图腾——那兽眼不知何时被人嵌了粟米粒,在晨光中闪着"灭"的光,"中书省掌制令,以冯道为侍郎;门下省掌封驳,以李崧为给事中......"
"陛下!"赵延寿突然越班,氅衣下露出的《平胡策》残页正被粟米芽顶破,"契丹旧臣亦当入三省!臣请......"话未毕,房梁上坠下团东西——那是用粟米杆扎的官印,印面刻着"胡儿莫入",砸在他脚边碎成齑粉,粉沫里滚出颗带血的谷种,芽尖指着北院官署。
殿外传来惊呼。张砺带着匠人闯入,手中捧着的不是官印,而是袋被血水浸泡的粟米种。"陛下,"他将谷种倒在御案上,滚动的种子竟拼成"幽云","契丹工匠在官印纽上刻了狼头,而汉匠偷偷在印台凿了粟米纹......"话音未落,耶律屋质的佩刀己劈向印匣,震落的粟米种滚进冯道袖中,在那里聚成"杀"字。
"不妨事。"刘知远拾起颗带刀痕的谷子,看见芽尖刺破种壳,露出里面用契丹文写的"归"。他想起昨夜接到的密报:耶律倍旧部在云州用粟米杆刻制官印,每颗谷粒都蘸着胡兵的血。"取太祖神箭来。"当金龊箭劈开狼头印纽时,箭簇带出的不是铜屑,而是暗藏的粟米种,它们在金砖上长成微型粮田,根须将"胡汉分治"的地砖缝撑裂。
未时三刻,三省官印在宣德门封印。汉人工匠故意将"中书之印"的龟纽雕成粟米秆,而契丹刻工则在印面边缘补了只衔穗的狼。两种纹样在青铜上对峙,狼的獠牙咬碎谷壳,种仁却溅进它的眼睛。冯道捧着印匣经过太庙时,看见契丹兵正在用汉臣的笏板喂马,玉板上的"忠"字被啃成"种",而板缝里渗出的粟米浆,正将"马"字泡成"骂"。
"太傅,北院送来密报。"门吏的棉靴底粘着草原泥土,土里混着未发芽的粟米——那是德光北撤时抛下的,如今被汉人战俘悄悄埋回。冯道展开绢帛,契丹文的"罢三省"三字间,用粟米汁写着"汉运终",但墨迹未干处己钻出嫩芽,将"终"字顶成"种"。他突然想起桑维翰的遗言:"胡虏学汉制,如粟米种寒冰,芽未出而根先腐。"
此刻的尚书省官署,李崧正在用粟米浆修补《后唐舆图》。图上被契丹人涂改成牧场的农田里,他偷偷画了无数粟米芽,芽尖都指着幽州。当耶律屋质带着皮室军闯入时,那些谷苗突然齐刷刷转向南方,根须在绢帛下发出的共鸣,竟如战鼓般撼动人心。"汉狗私改舆图!"契丹兵的刀刃劈在图上,却在"云州"位置卡住——那里早被桑维翰用粟米胶封了把微型金错刀,刀柄刻着"还"。
张砺则在门下省撞见赵延寿。他正用狼毫笔在牒文上涂改,"均田令"被改成"打草谷",而笔尖蘸的不是墨,是混着人血的粟米浆。"枢密使这是何意?"张砺按住牒文,指腹触到纸背的暗纹——那是无数粟米根须,根须尽头都缠着"反"字。赵延寿突然狞笑,袖中滑出的不是笏板,而是把粟米杆削成的匕首,刃上用契丹文刻着"杀汉臣,归草原"。
血溅在牒文"省"字上时,刘知远的仪仗恰好经过。他看见牒文上的血粟混合物正在凝固,竟成"潦"字——左边是契丹的"氵",右边是汉人的"狼"。"住手!"金错刀劈开匕首的瞬间,刀刃震落的粟米种滚进赵延寿靴筒,在那里聚成"囚"。而张砺袖中飘落的桑维翰遗稿,此刻正渗出粟米浆,将"平胡策"的"胡"字彻底晕染成"患"。
黄昏时分,三省官印被送往太庙封存。队伍行至朱雀门时,突然刮起粟米糠组成的旋风,将"中书令"的金牌卷上半空。当金牌落下,正面的"令"字被磨成"命",背面却显出百姓用指甲刻的"粟米为命"。冯道抬头望见城楼上的更夫,那人敲梆的节奏竟是"三省立,胡运讫",每声都震落女墙缝里的粟米种,在地上排成"亡"。
耶律屋质在此时求见,带来述律太后的密信。信中狼毛画的官印裂成两半,一半是契丹的狼头符,一半是汉家的龟纽印,而裂缝间长出的粟米芽,正将"分治"二字顶破。"南朝皇帝,"他将信掷在御案上,羊皮纸边缘的血渍浸开,把"三省"染成"三死","太后说草原狼不该学耕犁,当心犁头割了喉咙。"
刘知远突然大笑,笑声惊起梁间栖着的麻雀——它们翅膀上系着的粟米穗纷纷坠落,在御座前拼出"合"。"左贤王可知,"他拾起封信笺,那是从德光行囊里搜出的,契丹文的"罪己诏"旁,汉文部分只写了"朕本欲为尧舜",墨迹却被粟米浆晕染,在"舜"字底下透出个"困","汉人制三省,如粟米分穗、秆、根,看似三分,实则同根。"
是夜,尚书省的文吏们在刻制官箴。他们用桑维翰的血调和朱砂,在楠木牌上写"民本"二字,却故意将"本"字的横画刻成粟米秆。当契丹巡逻兵用火把照亮时,那些秆纹突然显影,竟成"反胡"。而在官署后院,张砺正教汉囚种植粟米——他们把谷种埋在契丹人的狼头盾牌下,每粒种子都刻着被掳汉臣的名字。
赵延寿的叛军恰在此时撞开玄武门。他亲卫的皮甲里缝着粟米穗——这是昨夜耶律屋质送来的,穗粒上的血字在月光中显影:"杀汉官,归草原"。当叛军冲进尚书省时,看见李崧正用粟米浆修补《贞观政要》,书页间钻出的嫩芽将"胡越一家"的"胡"字顶破,露出下面的"患"。"枢密使来晚了,"李崧举起书册,嫩芽在他袖口结成"歼"字旗,"百姓们早把三省官署种满了粟米。"
城外突然传来战鼓。刘知远的亲军踩着契丹人丢下的狼头盾牌推进,盾牌凹陷处煮着的粟米粥正冒着热气。当第一缕炊烟升起,每个灶口都飘出粟米杆扎的"汉"字旗,旗影映在结冰的护城河里,把"辽"字纹的城砖染成金黄。而在三省官署的废墟上,冯道拾起块未燃尽的木牌,上面"中书省"的"中"字被火烤成焦痕,却在裂痕中透出粟米浆写的"终"。
德光在北撤途中收到消息时,正在用狼头杯饮马奶酒。酒中突然浮出颗粟米——那是张砺暗藏在他酒囊里的,种子在沸酒中裂开,嫩芽竟长成"败"字。他猛地掀翻酒鼎,看见鼎底用粟米浆写的"汉兴胡亡"正在蒸汽中显形,而帐外传来的不是马蹄声,而是中原百姓传唱的童谣:"三省立,粟米熟;胡王哭,汉家福......"
赵延寿在被俘时,靴底粘着的粟米粒己发芽。那些谷苗穿透皮靴,在他脚踝缠成"囚"字。当他被押过宣德门时,看见门额上的"辽"字己被粟米根须蛀空,露出的砖石上用汉、契丹双语刻着"还"。而冯道正带着匠人在门楣重刻匾额,新凿的"汉"字里嵌着桑维翰的指骨,骨缝间渗出的粟米浆,将"天"字砖染成金黄。
张砺则在官印局发现了秘密。当他熔毁契丹旧印时,发现每个狼头纽里都藏着粟米种——那是阿保机时代的汉工匠埋下的,如今谷芽顶破青铜,在熔浆里发出爆裂声,竟与刘知远大军的战鼓同调。他忽然想起桑维翰的话:"汉家制度如粟米,落地即生根,纵胡虏铁蹄万千,难踏尽土下龙根。"于是他将熔金倒在粟米杆上,铸成新的官印纽——一半是汉龟,一半是胡狼,而龟甲狼毛之间,粟米秆正破土而出。
天显八年正月廿九,三省官署正式启用。刘知远亲临尚书省,看见案头的粟米砚滴里浮着颗特殊的谷种——种壳上用契丹文刻着"生",内里却用德光的血写着"合"。当他用此墨批阅奏折时,发现所有契丹文的"分治"都被粟米浆晕染,最终在纸背显影成"和"。而殿外的百姓们正在抛撒粟米——不是庆祝,而是将谷种埋进血土,等待着秋日成熟时,每颗谷粒都能刻下同一个字:"还"。
是夜,汴梁所有官署的砖缝里都钻出了粟米芽。它们的根须与前朝宫女的尸骨缠绕,茎秆上凝结着汉臣的血与泪,而穗粒将在秋日成熟,每颗都刻着桑维翰的遗愿:"以文为甲,以粟为兵,纵胡虏强占朝堂,终困于汉家田垄。"而那些随着德光北迁的粟米种,此刻正在草原深处生根发芽,根须穿透毡帐,缠住胡王的梦,等待着下一个春风来临时,顶破冻土,向南方传递一个消息——三省虽设,汉魂永固,纵皇冠落地,粟米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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