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架了一口铜锅。
锅并不算大，倒不如说很是精致，里面咕嘟咕嘟着的，感觉差不多就是一个人食用的分量。
而汤底红的有些可怕。
那侍女用汤勺捞起一大勺食材浸入碗中，裹着香菜，蒜泥，圆葱一齐递到了司明尘嘴边。
此时见到的司明尘与那夜里的形象甚为不同，若说那日所见的她还有数分飘然出尘的俊逸...
那今日所见的，就像是一位深闺内扶着床沿，喜欢慵懒地摇扇子的贵妇人了。
但同样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尊贵无比的女子，此时竟吃着这般热辣粗犷的食物，还是一大口。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启唇，咀嚼，吞咽的动作却是看不出丝毫尴尬与难堪，全然一副优雅的姿态。
倒是值得观之叹之。
随着形象的改变，司明尘的气质似乎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她浅笑着猫了个腰，随后直直地半躺在了身后的靠椅上。
“你们来的不巧，我这一锅，只够我一个人吃。”
“不过，如果只是分一口尝尝的话，倒是也没什么...小雅，备碗。”
“是，夫人。”
名为小雅的侍女立马又从后面拿来了两个料碗，摆在了洛河与苏欢欢面前。
“不妨试试，这是我们酆都才有的东西...”
苏欢欢还未动，但洛河已经拿起了筷子。
“...”
“喂，你真吃啊...”
“咸的，辣的。”
“这看一眼不就知道了...等等，你...”
看着洛河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欢欢立马反应了过来。
“你能尝出味道？！”
“嗯。”
洛河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很奇妙。
被他吃下去的东西仿佛以某种形式融入了他的体内，让他产生了一种十分接近的...饱腹感。
对于鬼物而言真正意义上的食物就只有生气，而洛河并没有感受到生气的摄入，所以这饱腹感是虚假的。
但对于鬼灵而言，能够尝到食物的味道显然比起究竟能不能饱腹更加有意义。
这是一个莫大的慰藉。
“...多谢上仙。”
放下筷子后，洛河看向司明尘，缓缓说道。
“哦，何来上仙一说？”
“在下先前受过一位前辈的赠茶之恩，口齿清香，至今未忘。”
“喝茶，那味道未免也太淡。”
司明尘懒懒地摇了摇头。
“人生还是要滋味丰富一些才是。”
洛河对司明尘的人生观念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司城主既然不曾遮掩，在下若是继续失礼，反倒不好了。”
事实上确实是，对方基本就没想过藏着自己的身份。
至少就当初第一次见面，那能沟通异界的能力就绝对不可能是凡人而为。
“你倒是聪明。”
司明尘似乎是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正如你所测，这里原本是我死后睡觉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洛河似乎没什么问题，但苏欢欢的问题有点大。
尽管她现在好像看起来好像还是开始那副不形于色的样子，但其实内心里早就开始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是说，我要偷她尸体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说话？
不是，这合理吗，正常来说，没有神魂俱灭的仙人居然允许凡人在她坟头建城？
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啊！
但没在意苏欢欢这里的脑力风暴洛河顺着司明尘的话，向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是他个人十分在意的一个问题：
“这里，酆都...”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它和烨都之间有什么关系？”
“...”
这个问题，其实是让司明尘稍显惊讶的。
因为她认为，这个问题虽然对洛河也很重要，不过还不至于会是第一个就被抛出来的。
但司明尘表情没什么变化，反而带上了些许玩味，对着洛河反问道：
“你觉得呢？”
“经过这一小段的时间，你觉得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里很奇怪，它像是烨都的反转面，但又并不完全是...但，如果从鬼灵的角度来看的话...”
“这里，说不定应该算...很宜居。”
“哈哈哈哈哈，宜居吗。”
似乎是被洛河的这个用词戳到了笑点，司明尘扶着一旁座椅的靠手，笑得花枝乱颤。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对着洛河回答道：
“宜居是必然的，因为...这里就是他们自己亲手打造的地方，能不适合他们吗。”
此时，司明尘也不再吃火锅了，她吩咐侍女将餐具都撤了下去，随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悠哉游哉地躺下。
“我的坟头啊，其实有些特殊，它可以算作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而主人，就是我。”
“嗯...在我死后记不清多少年间，我外出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小空间暂时成了无主之物。”
“而等我回来时啊，我发现...”
司明尘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有趣的表情。
因为当时的她，发现了自己那暂时无主的墓地...居然吸引了一大批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的茫然游魂。
这些游魂们藏在她的墓中，躲过了长冥界鬼差的追捕，并未进入轮回。
游魂中有修士，有凡人，有修道成执，死后亦未散去的修士；有来自江南富庶，纸醉金迷之地的游子；有来自荒漠草原，勒马赶沙的牧人。
这些游魂们依照生前残缺模糊的记忆，按照自己的风格，将她的陵墓空间打造成了它们印象里‘家’的样子。
而对此，司明尘并未阻止，只是看着这个风格迥异，海纳百川，是所有游魂印象里的‘家’所拼凑起来的鬼都，酆都诞生。
至于为什么司明尘默许，甚至帮助了这一切发生...
“因为这很有趣。”
司明尘笑着说道。
“杀死我们的是困倦，而不是其他。”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再后来，烨都随之建立，于烨都死去的人的灵魂也跟着进入酆都，久而久之，酆都就又变成了如今你看到的模样。”
“这就是这里的前世今生，怎么样，让你满意了吗？”
“是。”
洛河弯腰行了一礼。
虽然她本人始终是以一种观察者的角度来叙说这段并不算复杂的历史，但洛河很清楚，她本人在这个过程里一定起到了正向推导的作用。
毕竟，鬼物是有伤人的本性的，执念越是深重的鬼，这凶性越发强烈。
一群鬼聚在一起应该是变成亡灵大军，而不是相安无事地开始种田。
而且第一次见面，她对自己的称呼是‘城主’，可见她也承认了自己身上的责任担当。
也就是说，这座城里有她的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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