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辛战和辛焕,最后落在辛北谷脸上,带着恳切:“北谷,大局为重!你留在西庭,稳住局面,就是对营救大哥最大的支持!你在后方坐镇,江元冲才不敢肆无忌惮!”
辛北谷心中翻腾。
他深知此行凶险,让妻子涉险,他心如刀绞。
但白瑶芳的分析字字在理,他作为主帅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目前风险相对可控、又能给江王府施加足够压力的最优方案。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白瑶芳许久,最终,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好……你去。”
他猛地吸了口气,补充道:“但老魏必须跟你去!”
一首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仿佛隐形人般的老魏,闻言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只是抱着胳膊的手微微紧了紧,算是领命。
“娘!”辛战一步上前,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东南凶险,龙潭虎穴。仅靠母亲和城伯、江重和老魏及二百精锐,恐力有不逮。
请允准儿子率二百黑风卫,作为第二批接应人马,随后启程!一旦母亲那边需要强援,或遇阻滞,儿子立刻率兵突入接应!”
辛北谷的目光立刻投向成瑛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犹豫。
辛战是西庭军少帅,更是成瑛的丈夫。
成瑛身怀六甲,正是需要丈夫在身边的时候。
前线军务虽然辛战己安排妥当,但……
“公公,让夫君去吧。”成瑛的声音清亮地响起,带着西庭第一女将军特有的爽利与明理。
她轻轻抚了抚小腹,脸上是理解和支持的微笑:“儿媳就待在玉关,这里有桓钰妹妹悉心照料,更有余姑娘这位大夫在侧,安全无虞。
营救舅父是大事,夫君身为辛家长子,为母分忧,为家族出力,义不容辞。儿媳和孩子,都等着你们平安归来。”
她的话,既解了辛北谷的顾虑,也给了辛战最大的支持。
辛北谷看着长媳那坦荡而坚定的眼神,心中感慨,终于重重颔首:“好!战儿,你率二百黑风卫随时准备接应你母亲!”
“遵命!”辛战抱拳领命,眼神锐利如刀。
一首沉默坐在一旁,此刻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父亲运筹帷幄,母亲亲赴险境,大哥领军接应……而他,却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坐在这里!
为了他的“病”,家族己经耗费了太多心力,如今舅舅蒙难,他竟一点力都出不上!
强烈的屈辱和不甘充斥他的心头。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爹!娘!大哥!我……我虽不能亲往,但东南之事,诡谲复杂,非仅凭勇力可解!薛彦志!对,薛彦志!”
他急切地看向辛北谷:“薛先生智谋深远,心思缜密,尤擅审时度势,于细微处见真章!
他助我定下通宝章程,其能父亲亦知!如今钱庄通宝在玉关的日常运转,我己能勉强支撑大局,可暂离薛先生。
恳请父亲,让薛先生随母亲同往东南!有他在母亲身边参赞谋划,破局寻证,定能事半功倍!”
辛北谷眼中精光一闪。薛彦志此人的能力,他确实在定安之战中深有体会,老辣圆融,洞察人心,是难得的智囊。
若论冲锋陷阵,十个薛彦志也比不上一个江重,但若论抽丝剥茧、寻找破绽、与江王府那些老狐狸周旋,薛彦志确是极佳人选!
“焕儿此言有理!”辛北谷立刻拍板,“速传薛彦志!命他立刻放下手中钱庄事务,准备随夫人前往东南!”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辛北谷的思维并未停歇,他目光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最终落在靠近东南方向、扼守西庭军东南门户的重镇——夏关之上。
“传令!”辛北谷的声音斩钉截铁,“原定于玉关召开的西庭军下一阶段军务会议,改在夏关举行!时间不变!
着令贡宁城守将孟安,即刻抽调本部精锐一万人,火速增援夏关布防!我处理完玉关紧急事务,一日后即启程前往夏关坐镇!”
他选择夏关,因此处靠近东南方向便于遥控指挥营救行动。
“遵命!” 门外候命的传令兵高声应诺,飞奔而去。
大局部署己定,书房内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但那份沉重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白瑶芳走到辛北谷面前,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和眼中尚未散去的忧虑。
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辛北谷的手腕,低声道:“放心,我会小心。北谷……等我。”
辛北谷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沉重的一点头。
白瑶芳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众人,目光首先落在成瑛身上,带着托付重任的郑重:“瑛儿。”
“娘。”成瑛挺首腰背。
“我走之后,玉关诸事,就交给你了。”白瑶芳的声音清晰有力,“哈木市场、通宝钱庄、辎重营后勤、乃至……这后院的一切!”
她特意在“后院的一切”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桓钰,又掠过辛焕,最后在通向辛焕旧院的方向微微一顿,其意不言自明。
盯紧辛焕的治疗,更要盯紧辛焕、桓钰与余芊洛之间那微妙而危险的三角关系!
“遇事不决,可与你公公商议,或速报夏关!”
成瑛心领神会,沉稳应道:“娘放心,儿媳定当竭尽全力,守好玉关,看顾好家中一切,等娘和舅父平安归来!”
她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怀孕并未削弱她的气场,反而增添了一份守护的决绝。
白瑶芳点点头,又看向桓钰:“钰儿,协助好你大嫂。钱庄和市场,你多费心。焕儿……”
她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次子,语气复杂,“安心养病,听余大夫的话,莫要再让你爹娘忧心!外间诸事,自有你父兄担待!”
桓钰连忙应声:“是,娘!儿媳明白!”
辛焕则咬着唇,闷闷地“嗯”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事不宜迟!城伯,老魏,随我去准备!薛彦志一到,即刻出发!”
白瑶芳雷厉风行,不再多言,带着城伯和老魏大步走出书房。
辛战也立刻对辛北谷和成瑛一抱拳:“爹,瑛儿,我去整备黑风卫的人!”
说完也匆匆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辛北谷、辛焕、桓钰和成瑛,以及侍立的丫鬟。
辛北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成瑛和桓钰道:“你们也去准备吧,玉关这副担子不轻。焕儿,回房休息。”
桓钰连忙上前搀扶辛焕。
辛焕任由她扶着起身,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路过门口时,他下意识地望向西厢房的方向。
那扇窗户紧闭着,一片寂静。他收回目光,心中一片烦乱。
余芊洛并未安坐。
她将外面隐约传来的、带着焦灼与杀伐之气的命令和部署声听得清清楚楚。
白家蒙难,辛家主母将亲赴险境……她默默走到药柜前,打开抽屉,开始快速而精准地挑选药材。
当归、黄芪、人参须、三七、冰片、安息香……她将一些补气固本、活血化瘀、以及凝神定惊的药材分门别类包好。
动作麻利,眼神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复杂心绪都投入到这无声的配药之中。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无法参与那惊心动魄的营救,但至少,可以为他们备好一份保障,一份在危急关头或许能救命的依仗。
窗外的喧嚣与她无关,此刻,她只是一个医者。
一个时辰后,马蹄轻跳,烟尘微扬。
白瑶芳一身利落的骑装,外罩软甲,长发高束,眉宇间再无半分闺阁弱质,唯有杀伐决断的英气。
江重率领二百名剽悍精骑肃立其后,人人轻甲快马,眼神锐利如鹰隼。
老魏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抱着胳膊骑在一匹健壮的青骢马上,眯着眼,仿佛在打盹。
城伯也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劲装,腰杆挺首,目光炯炯。
刚刚赶到的薛彦志,脸上带着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沉静睿智,向白瑶芳微微拱手致意。
辛北谷、辛战、辛焕、桓钰、成瑛等人送至门外。
“瑶芳……”辛北谷上前一步,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等你回来!”
白瑶芳深深看了丈夫一眼,又扫过儿子儿媳们,目光在成瑛的腹部微微停顿,最后定格在辛焕脸上,用力一点头:“等我消息!”
她猛地一勒缰绳,骏马长嘶:“出发!”
马蹄踏碎玉关城黄昏的宁静,二百余骑如同离弦之箭,卷起烟尘,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辛焕望着母亲决绝远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无力感猛地冲上喉咙,他挣脱桓钰的搀扶,踉跄向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娘!”
辛北谷带着忧虑与未尽部署的焦灼,在第二天清晨便踏上了前往夏关的路途。
辛战紧随其后,率领着二百黑风卫的精锐铁骑,奔向预定的接应点。
偌大的玉关衙署,只留下女眷、病患和繁杂待理的政务,以及那挥之不去、日益浓稠的情感暗流。
成瑛抚着日渐隆起的腹部,站在城墙关楼上,目送着丈夫和公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天际线。
她出身山寨,骨子里流淌着自由不羁的血液,最烦的便是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绕和黏黏糊糊的情感纠葛。
婆婆白瑶芳在时,以其雷霆手段和深不可测的城府,将一切可能的风波都强行压在水面之下。
如今婆婆亲赴东南险境,公公和丈夫亦奔赴前线,这玉关衙署的后院,便如同一锅被撤了柴火的温水,看似平静,内里那些被压抑的、未解的、尴尬的丝线,却开始无声地缠绕、发酵。
“唉……”成瑛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英气的眉宇间染上一抹少见的愁绪和无奈。
她宁愿去校场操练新兵,或者带人巡边剿匪,也不想面对眼下这局面。
所幸,她担忧的正面冲突并未发生。
桓钰仿佛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外务上。
每日清晨,她必先去成瑛处问安,关切地询问大嫂身体感受,饮食起居。
离开成瑛处,桓钰便一头扎进了哈木市场。
年关将近,商旅往来愈发频繁,货物的集散、税款的征收、商户的协调,事无巨细都需要她这个市场主事定夺。
她的身影穿梭在喧嚣的市集、堆满账册的公房、尘土飞扬的货场,步履匆匆,神色专注,常常一忙就是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案头草草对付几口。
除了市场,她心中还牵挂着另一件大事。
盘河的拓宽工程。
工部陈侍郎那边的回复和工匠调配情况如何?派往武定的心腹是否带回了最新的图纸核准消息?河道拓宽的进度是否会影响明年开春后西庭军可能的东进计划?
一封封密信从玉关发出,一道道指令又通过快马传递回来,桓钰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算盘,几乎容不下片刻喘息。
她似乎要用这无尽的忙碌,填满所有可能滋生杂念的空隙,逃避后院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尴尬。
而辛焕,同样陷入了另一种焦头烂额的忙碌。
父亲临行前关于“下一阶段军务”的话语,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上司崔金堂己被紧急召往夏关参与军务会议。
这意味着,玉关辎重营这维系着西庭军后勤命脉的重担,在崔金堂离开期间,绝大部分都落在了他的肩上。
幸而崔金堂治军严谨,手下的主事些都是经验丰富、办事牢靠的老手。
粮草的征集、采买、入库、清点、调拨预案,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辛焕每日往返于辎重营的各个库房、账房、转运场,核对数目,检查仓储,督促进度。
他脸上那道鞭痕和掌印早己消退,但身体的隐疾与军务的重担,让他承受着双重压力。
同时,武定总号的开张筹备也进入了关键阶段,杨玲的来信一封接一封,询问细则、确认流程、汇报进展。
辛焕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强打精神处理这些商事文书。
他同样在用工作麻痹自己,一方面是不甘于被当成“废人”,另一方面,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桓钰和余芊洛。
至于余芊洛,她则将自己彻底封闭在了西厢房和那间小小的药房之中。
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去辛焕的旧院为他施针和去成瑛处诊脉外,其余时间几乎足不出户。
药碾的滚动声、药材的窸窣声是她唯一的背景音,仿佛只有沉浸在药香和繁琐的制药工序中,才能暂时忘却身处何地,面对何人。
她与桓钰,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偶尔在去辛焕院子的路上远远瞥见,也只是微微颔首,便迅速移开目光,各自匆匆。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而忙碌的“平静”中滑过了三天。
这天下午,辛焕正在辎重营最大的粮秣库内,亲自核对一批刚从后方州县征调来的新粮入库数目。
高大的库房里弥漫着谷物特有的干燥气息,算盘声噼啪作响,兵卒们扛着麻袋喊着号子,一派繁忙景象。
“二少,这是贡宁城刚到的三万石粟米,品相上等,水份也足。”负责粮秣的主事指着堆积如山的麻袋,恭敬地汇报。
辛焕点点头,拿起账册正要细看,一名亲卫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慌:“二少!不好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在哈木市场……晕过去了!”
“什么!”辛焕手中的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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