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上。
李念喻最后那句带着浓重哭腔、破碎又清晰的“傅清凇……我恨你……都是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熙的心上,也隔着门板,把门外那个人彻底烧穿了。
陈熙僵在原地,握着李念喻的手忘了松开。
病床上的人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刚才剧烈的挣扎和呓语骤然停止,只剩下急促紊乱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起伏,身体微微抽搐着,像离水的鱼。
冷汗把她的鬓发和枕套都打湿了,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念喻?念喻!” 陈熙的心猛地揪紧,连声呼唤,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怎么回事?!”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和值班医生快步走了进来,正好撞上这惊魂未定的一幕。医生眉头紧锁,迅速检查李念喻的瞳孔反射和生命体征。
“刚才突然惊醒,情绪非常激动,说了些胡话,挣扎得很厉害。” 陈熙语速很快,尽量清晰地描述。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对护士快速吩咐:“镇静剂,小剂量静脉推注。动作轻点。” 护士立刻熟练地操作起来。
苏明华站在床尾,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比床单还白。
她看着女儿痛苦挣扎后陷入药物控制下的安静,看着医生护士忙碌,听着那句清晰的“我恨你……都是你……”在脑子里反复回荡,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后怕。
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想靠近女儿,却又怕惊扰了什么。
冰凉的药液缓缓注入血管。李念喻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加深。
只是眉头依旧紧紧锁着,即使在药物作用下,那份深重的恐惧和痛苦也未能完全抚平。
“暂时稳定了。”医生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凝重,“她受到的刺激太大,生理心理都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
这种药物导致的深度昏迷苏醒初期,出现幻觉、情绪失控、闪回创伤记忆都是可能的。
尽量避免任何刺激,让她在安全的环境里休息恢复是关键。” 他特意看了一眼苏明华和陈熙,目光带着深意,“尤其是……不要再让她接触到任何可能引发强烈负面情绪的人或事。”
苏明华用力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医生和护士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死寂。
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嘀”声,还有李念喻在镇静剂作用下变得沉重悠长的呼吸。
陈熙慢慢松开手,坐回椅子,后背挺得笔首,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看着李念喻沉睡中依旧不安的眉眼,又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死寂。但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门板,渗透进来。
——
门外走廊。
傅清凇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死死抵着墙,像一滩被彻底碾碎的烂泥。
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血污和灰尘,混在一起,狼狈不堪。那只贴在门板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甲缝里嵌着抠下来的白色油漆碎屑。
“我恨你……都是你……”
“我恨你……都是你……”
李念喻那带着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呓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循环、炸裂!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和神经。
都是他。
都是因为他那张该死的嘴!
都是因为他那愚蠢透顶的“关心”!
如果不是他,念喻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不会遇到那个畜生,不会被绑起来,不会被强行注射药物,不会……不会经历那些足以将她再次彻底摧毁的恐怖!
他不敢去想那个“又”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苏明华没说出口的,念喻在噩梦中经历的……仅仅是模糊的猜测,就足以让他肝胆俱裂,灵魂都在尖叫!
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自责像硫酸,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带来一种几乎要将他活活烧成灰烬的痛苦!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试图用这种身体的疼痛来转移一点点灵魂深处那无法承受的煎熬。
肩膀的剧痛?脚底的伤?脸上的耳光?这些算什么?比起念喻正在承受的,这些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他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不是擦泪,而是握成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左肩上——正是他撞门受伤的地方!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本就脏污的T恤后背。
还不够!
这点痛,怎么抵得上念喻的万分之一?!
他像疯了一样,不顾肩膀骨头可能碎裂的剧痛,再次握拳,更狠、更重地朝着那处伤砸下去!
砰!
“唔——!” 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蜷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如瀑。
他要把这具愚蠢、该死、只会给念喻带来伤害的身体砸烂!
仿佛只有这种自毁般的痛苦,才能让他从那无边无际的罪恶感中获得一丝丝喘息,才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白白承受念喻的痛苦。
一下,又一下。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微弱地回响,像垂死的野兽在啃噬自己的骨头。
血水混着汗水,从他破烂的肩膀处缓缓洇开,染红了脏污的布料,又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他像感觉不到,只是机械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赎罪般的狠厉,继续着这无声的自毁。
走廊尽头,林权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水和面包,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只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病房内,是药物强制带来的、脆弱的平静。
病房外,是血肉模糊的、无声的自我凌迟。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地狱。一个在昏迷中挣扎,一个在清醒中自毁。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混入了新鲜血液的、淡淡的铁锈腥气,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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