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那场突如其来的、由回忆引发的崩溃风暴,像是耗尽了李念喻最后一点力气。
她在心理医生林岚沉稳的声音和引导下,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那种深重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灰败。
她蜷缩在陈熙怀里,像个受惊过度的孩子,紧紧抓着陈熙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能固定她不被黑暗卷走的锚点。眼泪无声地流,打湿了陈熙的衣袖。
林岚医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眼神温和而坚定,像一盏在迷雾中稳定燃烧的灯。
她看着李念喻那双空洞、被巨大痛苦淹没的眼睛,轻声说:“念喻,你刚才做得很好。那些感觉……恐惧、无助、愤怒……都是真实的,是你身体和心灵在发出信号。
允许它们存在,但记住,它们只是感觉,它们不是现在的你,更不是全部的你。你在这里,安全地在这里,有陈熙在,有苏阿姨在,还有我在这里陪着你。”
李念喻的目光茫然地转动了一下,落在林岚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为什么……是我……”
这声低微的、带着无尽悲凉的质问,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病房里每个人的心上。
苏明华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她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心像被反复揉碎。
陈熙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深处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痛楚。
林岚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依旧温和而充满力量:“念喻,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不在于你。遭遇伤害,从来都不是受害者的错。
错的是施暴者,是那些心怀恶意的人。你不需要为他们的罪恶背负任何‘为什么’的枷锁。那不是你的责任。”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试图穿透那层厚重的绝望迷雾,“你的责任,是照顾好此刻的自己。是允许自己痛苦,允许自己脆弱,也允许自己,一点点地,重新找回安全和力量。”
李念喻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弱地闪动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一圈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深地把脸埋进陈熙带着熟悉气息的臂弯里,身体轻微地抽噎着。
林岚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了。过犹不及。她转向苏明华和陈熙,声音放得更低:“让她休息。身体和精神的消耗都太大了。尽量保持环境安静、安全。我明天再过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她的意识在挣扎,那些碎片化的记忆会反复冲击她,这过程很痛苦,但也是恢复的必经之路。你们……多些耐心,也多些力量。”
苏明华用力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陈熙抱着李念喻,对林岚微微颔首,眼神里是沉甸甸的感激和疲惫。
林岚起身,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暂时隔绝了那些令人窒息的痛苦回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和李念喻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
病房门外,走廊的灯光依旧惨白。
傅清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赤着脚,肩膀处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和之前的剧烈情绪波动,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全部感官,都死死地钉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像溺水者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刚才,门内传出的动静——李念喻那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那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挣扎哭喊,还有那句模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的“别过来!别碰我!”——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穿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能想象里面的画面。
念喻在回忆。
回忆那个仓库,回忆那个畜生,回忆那些冰冷、黑暗、药物带来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他,他傅清凇,就是那个亲手撕开她伤疤、让这一切有了可乘之机的帮凶!他甚至……连出现在她面前安抚她、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刺激和伤害!
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自责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绝望。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转移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煎熬。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傅清凇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绝望的光芒!他渴望着看到念喻的一丝信息,哪怕只是确认她还活着!
然而,走出来的,是那个陌生的、气质沉静的女人(林岚)。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职业的平静,但眼底深处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傅清凇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更深的死寂和茫然。他根本不认识她。
林岚的目光掠过蜷缩在墙角、满身狼狈、眼神空洞绝望的傅清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显然从之前的沟通或观察中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的眼神里没有指责,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沉的、带着专业审视的平静。她没有停留,只是脚步微顿,目光在傅清凇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秒,便径首走向走廊另一端,大概是去找苏明华或陈熙沟通。
就在林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不久,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一条缝。
这次出来的是陈熙。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手臂上之前被划伤的地方又因为刚才李念喻的挣扎而隐隐作痛。她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玻璃杯,显然是出来倒水的。
陈熙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那个如同被世界遗弃的身影。
傅清凇也看到了她。西目相对的瞬间,傅清凇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混杂着卑微祈求和无边痛苦的情绪!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想问问念喻怎么样了……
但陈熙的眼神,像一盆带着冰碴的水,兜头浇下!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警告。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别出声。别靠近。别让她听到你的声音,感觉到你的存在。
傅清凇所有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刚刚涌到嘴边的话,被那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冻了回去,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刚刚撑起一点的身体重重地跌坐回去,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熙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她的脚步很稳,但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压抑的愤怒。
傅清凇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头无力地垂着,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陈熙那冰冷的、驱逐的眼神,比苏明华的耳光更痛,比身体的伤口更致命。它像一把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点卑微的念想和奢望。
他连问一句“她还好吗”的资格,都没有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吞噬。他蜷缩在墙角这片无人问津的阴影里,像一堆真正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垃圾。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伤口散发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令人窒息。走廊尽头,饮水机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对他无声处境的、冷漠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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