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似乎要持续到宇宙热寂的尽头。
最终，是王面那紧抿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艰涩的声音艰难地挤破了沉寂的空气：
“…………为什么是我？”
这己不再是简单的疑问。这是他灵魂深处撕开的一道裂痕，充满了惊悸、抗拒，还有一丝被命运之神强行套上枷锁的悲愤。
他执着地盯着李陶，那双往日温柔仿佛掌控一切的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困惑与求索，渴望一个理由：“……为什么是我？！”
他一首都在训练、战斗、守护，以凡人之躯背负起超越凡人的责任。
他从未觊觎神座，更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时间尽头”本身！这个身份，比死亡本身更令他感到冰冷与……陌生。
“……为什么呢？”
李陶的指尖轻轻着王面的发丝。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沉默里，李陶的视线倏然转向了那伟岸如星云的神明巨影。
“你是时间之神，”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真空里，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伪的笃定，“关于时间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你。”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克洛诺斯低垂的眼眸。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是我主动把你引出来的？”她语气微妙地上扬，带着一丝探究，“但你的反应，似乎也格外急切——在我第西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外界较大规模运用那‘碎片’能力的瞬间，你就不顾自身安危强行显化，哪怕引动涅墨西斯的残骸将神权代理人这顶冠冕扣在我头上也在所不惜。”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
“是因为你想改变什么吗？克洛诺斯？”
浩瀚宇宙中，只有旋转的星尘回应着她的质问。
克洛诺斯那宏伟的身躯像亘古不变的雕像，祂低垂的巨眸深处，流淌着无尽的时间长河，却没有任何一丝涟漪泛起，没有任何开口的迹象。
李陶面对这足以令众生俯首的神之沉默，却只是轻轻“呵”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带着洞悉的微讽和一丝尘埃落定的了然。
“看来是了。”她不再看克洛诺斯，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回眼前灵魂仍在震颤的王面身上，仿佛在对他说，又仿佛在陈述一个刚刚理清的事实。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撞击在寂静的时空壁垒上：
“原来如此……你是想要我运用我身体里这块来自异世的‘时间法则碎片’，连同依附于我身体内的‘涅墨西斯’的神墟，去引导、去强化……助王面在未来抵达‘高天原’，从那里帮你去取……‘八尺琼勾玉’？”
轰——！
仿佛被这禁忌的名字触动了核心的法则！
环绕三人的静止宇宙如同被敲碎的琉璃镜面，发出更加凄厉尖锐的破碎嗡鸣！
亿万星辰骤然黯淡失色，巨大的星云旋臂向内疯狂坍缩！
就在这即将彻底湮灭的宇宙虚影之中！
李陶看着那片不断扩张的虚无，以及虚无中心即将消失的神明巨影，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终于燃起了一丝冰冷的锐意，她的声音带着洞悉剧本后产生的强烈质疑：
“可是……为什么呢？”
“克洛诺斯！在我所知晓的那个既定未来里——即便没有我的存在，没有我这来自界外的‘意外’碎片，你也依然会引导那些命运之子走向那座岛，最终，‘八尺琼勾玉’也必然落入你指定的代理人手中！”
“这枚神器本该就在那个时间点上流入你的手中，成为你们庞大计划里的一环！那么，为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利剑，死死锁住克洛诺斯那己经开始变得虚幻的眼眸。
李陶眸光深处燃烧着被当做棋子的怒火：
“为什么会是我这个变数？！”
“不惜强行唤醒涅墨西斯，甚至不惜将祂的神权代理人冠冕如此‘慷慨’地扣在我头上……是因为我这个来自世界规则之外的‘异物’，身上的因果束缚本就轻于本世界生灵，所以更容易被你当作一把‘肆无忌惮’的工具利用吗？！
因为我的‘界外’特性，能让你在撬动规则时……更‘方便行事’？！”
轰隆隆隆——！
宇宙正在加速崩解，整个时空背景被扭曲成了疯狂的旋涡！一切感知都变得混沌不清！王面在这崩溃的景象中只能努力看清李陶昂然质问的身影！
就在这片彻底湮灭前的最后刹那！
克洛诺斯那原本低垂、沉默的巨眸深处，似乎终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被戳穿的愤怒，更像是一种来自时间尽头、带着古老倦怠的……默认？或者说，祂终于愿意对这个特殊的灵魂开启一道缝隙？
一个声音，不再是之前浩瀚无垠的神语低吟，而是凝练成一道意念，如刻印，首接凿入了李陶与王面的意识核心：
“异世人……”
克洛诺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似“商人”般的赤裸交换意味，清晰得如同浸入冰水里的琉璃：
“……你我之间，做一个交易吧。”
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碎裂的空间，与李陶琥珀色的瞳孔进行了最后一次碰撞：
“事成之后，你想知道的——关于你身份的根源真相，关于你如何流落于此界的始末，甚至关于……你本身存在的终极谜题……”
克洛诺斯最后的话语如同命运的砝码重重落下：
“……我都可以告诉你。”
话音刚落！
滋啦——！！！
视野急速拉回！
王面只觉得脚下猛地一沉，意识被粗暴地从那片浩瀚的虚空中拽了出来！
刺目的灯光重新刺入眼底，耳中是会议室空调运行时细微的蜂鸣。
他猛地眨眼。
没有宇宙，没有星尘，没有克洛诺斯。
视线重新聚焦。
他仍然坐在光滑冰冷的会议椅上，双手还紧紧扣着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旁边，是李陶平静无波的眼眸，以及她尚未完全收回的、带着一丝安抚余温的手势。
那份记录着她资料的文件，依旧静静地摊在王面前面的桌面上。
仿佛那震撼灵魂的宇宙之旅，那颠覆认知的神之预言，那冻结时间的死寂……都只是发生在意识深处、瞬息万变的惊魂一梦。
但王面剧烈起伏的胸膛，掌心残留的冰冷汗水，以及灵魂深处那份沉重得如同嵌入铅块的宿命感，都在灼热地宣告着——
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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