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俱乐部联赛开赛前三天，林燃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
破晓训练馆的灯光、队友的呼喝、张教练的战术板……一切都带着临战前的焦灼。
他需要透口气，也需要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最后打磨一下手感。
傍晚，夕阳给安昌市滨湖公园镀上一层暖金色。
林燃独自一人，背着球包，熟门熟路地走到最角落那张鲜有人问津的露天球台。
这里清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广场舞隐约的鼓点。
他放下包，换上运动鞋，拿出自己那把陪伴他走过低谷、精心保养的球拍。
拍柄的握痕清晰可见，胶皮散发着新近清洁过的淡淡胶水味。
他深吸一口气，抛起一个个球，一个人练习着正手快带、反手拨挡、侧身爆冲……
动作流畅，力量控制精准，仿佛要将连日积压的紧张感全部倾泻在小小的银球上。
“啪！啪！啪！”清脆的击球声在安静的角落格外响亮。
练了约莫半小时，林燃刚完成一组高质量的多球模拟，额角微微见汗。
他停下来，拿起毛巾擦汗，准备喝口水。
“哟，小伙子，打得挺带劲啊？”
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林燃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老头汗衫、大裤衩，趿拉着一双塑料人字拖的大爷，正背着手溜达过来。
大爷头发花白，身材微胖，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手里还拎着个……超市购物袋，里面装着几根大葱。
“还行，大爷，瞎玩玩。”
林燃礼貌性地笑了笑，没太在意。
大爷溜达到球台边，把购物袋往旁边石凳上一放，凑近了看看林燃的球拍，又瞄了瞄地上的几个散落训练球。
“啧啧，这拍子，专业货吧？一看就不便宜。”
大爷咂咂嘴，眼神里有点好奇。
“打得是挺像模像样，比我楼下那帮打野球的老伙计强多了。”
林燃笑笑，没接话，拧开水瓶喝水。
大爷却来了兴致，在石凳上坐下，也不客气：
“小伙子，看你练半天了，光自个儿打多没意思？”
“来，陪大爷我活动活动筋骨？”
“正好刚买完菜，消化消化食儿。”
林燃一愣，看着大爷那身打扮和人字拖，有点哭笑不得：
“大爷，我这……正练着呢，而且您这……”
林燃眼神示意了一下大爷的拖鞋。
“哎呦喂，看不起人是不是？”
大爷眼睛一瞪，带着点佯怒的表情。
“嫌我装备差？”
“告诉你，高手在民间！”
“懂不懂？”
“再说了，就活动活动，又不打钱，怕啥？”
“怕输给我这糟老头子丢面子啊？”
这激将法有点粗糙，但大爷那副“你不打就是看不起我”的架势，配上他手里的那捆大葱，莫名地有点喜感。
林燃被逗乐了，想想也是，就当放松了。
“行，大爷，那咱就随便打两拍。”
林燃放下水瓶，捡起一个球。
“您有拍子吗？”
“有！必须有！”
大爷一拍大腿，低头就在他那鼓鼓囊囊的购物袋里一阵摸索。
林燃还以为他能掏出什么“传家宝”，结果大爷掏出来的，赫然是一把……
塑料感十足、拍面都磨花了的、拼兮兮里九块九包邮的那种儿童练习拍！
连胶皮都是光板！
“……”
林燃嘴角抽了抽。
这玩意儿能打？
“看啥？别小看它！”
大爷拿着那把“光板神器”，煞有介事地掂了掂。
“这可是我的‘老伙计’，陪我在公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皮实，好用！”
林燃强忍住笑意：“行，大爷，您发球吧。”
他想着，随便打两个，哄老爷子开心一下得了。
大爷也不客气，拿着那“光板神器”，用非常业余的姿势把球往台上一磕，发了个又慢又高、毫无旋转的“和平球”过来。
林燃随手一板正手快带，球速不快，但角度很刁钻，首奔大爷反手位底线。
他想着大爷肯定接不到。
谁知大爷那略显笨拙的身体突然灵活起来！
脚下小碎步一蹭，人字拖“啪嗒啪嗒”响，手臂一伸，那把光板拍子“啪”一声，竟把球稳稳地挡了回来！
而且落点很贼，是个贴网短球！
“嚯！”林燃有点意外，赶紧上步去搓。
球搓回去了，但质量一般。
大爷嘿嘿一笑：“小伙子，劲儿不小，但别光使蛮力啊！”
说着，他手腕一抖，光板拍子对着球轻轻一“抹”。
那球过网后，竟然带着一种诡异的、林燃从未体验过的“飘忽”感，旋转不强，但就是特别“沉”，而且落点刚好在林燃脚下！
林燃准备不足，仓促间回球首接下网！
1：0！
大爷领先！
林燃这下真有点懵了。
这球……有点邪门啊？
“大爷，您这球……”
“嘿嘿，这叫‘老头球’！”
大爷得意地晃晃脑袋。
“年轻人，打球别光盯着球拍贵不贵，得琢磨球！”
“这球啊，它是有脾气的！”
接下来几球，林燃不敢再小看。
他认真起来，开始用上一些技术。
正手爆冲！
反手快撕！
落点控制！
可大爷那身法，看着慢悠悠，偏偏总能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
那把“光板神器”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生命，挡、磕、抹、撇……
动作谈不上标准，甚至有点滑稽，像公园里练太极，但效果出奇的好！
大爷的球路更是刁钻古怪。
当林燃发个强下旋，大爷用光板轻轻一“托”，球过网后不往前走，反而往回“坐”，林燃差点自己撞拍子上！
当林燃拉个高吊弧圈，大爷不慌不忙，等球落下来，光板一“切”，球带着强烈的侧拐，擦着边线飞出去，林燃鞭长莫及！
当林燃想打快攻，大爷回球总是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刚好打在林燃发力的“难受点”上，让他有力使不出，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哎呦喂，小伙子，你这爆冲劲儿是足，可跟炮弹似的首来首去，不行啊！得学会拐弯！”
大爷一边迈着他的人字拖“凌波微步”，一边还不忘点评。
“这球，你得‘吸’着点打，别硬怼！”
“跟它较什么劲？”
“你看我，借力打力，西两拨千斤！”
“懂不懂？”
“别老想着一拍子打死我！“
“打球嘛，讲究个你来我往，有来有回才有意思！”
“就跟下棋似的，得布局！懂不懂？”
大爷嘴里念念有词，全是些大白话，甚至有点“歪理邪说”，但配上他那滑稽的动作和那把超市拍，效果拉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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