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牍源·皇窑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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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牍源·皇窑孽种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赵三石枯槁的躯体内疯狂攒刺、游走。青铜的冰冷与转化的灼热在他每一条被锁链化的血脉中冲突、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皮下,那些如同活鼠般窜逃的硬块,正贪婪地啃噬着他残存的魂火与血肉精魄,将之锻造成更多冰冷的契约枷锁。喉间,那非人的宣判声线如同生锈的锯子,仍在锉磨着他的神智:“押…曾孙女发丝…抵…犁铧磨损…”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与绝望即将彻底吞噬他最后一点意识的深渊边缘,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对子孙后代无法割舍的悲怆,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竟让他浑浊的瞳孔中,挣扎着迸发出一丝濒死的、血色的清明!

“不…不能…娃儿…” 这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即将熄灭的魂灯里闪烁。

他那只因剧痛而死死抠进自己干瘪胸膛、指甲深陷皮肉几乎触及肋骨的痉挛右手,指腹之下,正传来一阵异样的、极其剧烈的搏动和灼烧感!那感觉并非来自心脏,而是更深层、更靠近脊柱的位置——正是其中一个疯狂游走的皮下硬块所在之处!

求生的本能、护犊的悲愤,以及这丝残存的清明,混合成一股决绝的力量。赵三石枯树皮般的老脸上,肌肉因极致的痛苦和用力而扭曲虬结,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低吼!他抠进胸膛皮肉的手指,如同五根烧红的铁钎,不顾一切地、狠狠地向内挤压、抓握!

“噗嗤!”

粘稠的、带着浓烈铜锈味的暗红色液体,顺着他撕裂的指缝喷溅而出!并非纯粹的鲜血,更像是熔化的、混杂着金属碎屑的血浆!

就在这深入骨髓的剧痛中,他的指腹,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个在皮下游走、此刻正被他五指死死攥住的硬物!

那触感……绝非之前感受到的、如同啮齿动物般的骨肉包块!

冰冷!坚硬!带着一种极其规则、绝非血肉所能形成的棱角与弧度!更有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来自熔炉核心的恐怖高温,透过他撕裂的皮肉和指骨,凶猛地灼烧着他的魂魄!

“呃啊——!” 赵三石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浑浊的眼珠因这触及灵魂的灼痛和指尖传来的恐怖触感而几乎暴凸出来!

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是,就在他五指死死攥住那硬物的瞬间,他胸前那片被撕裂、血肉模糊的皮肤,竟诡异地变得半透明起来!

透过那层薄薄的血肉屏障,他看到了!

被他攥在指间的,哪里是什么契约硬块?那分明是一座微缩的、却结构无比精密的——青铜窑炉!

炉体不过核桃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古老、厚重、布满神秘云雷纹和饕餮浮雕的青铜质感,炉壁在血肉的包裹下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炉膛内并非死寂,而是燃烧着熊熊的、呈现出诡异青白色的火焰!火焰翻腾跳跃,散发出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

而在那青白色的恐怖烈焰之中,无数个极其微小的、扭曲变形、发出无声哀嚎的透明人影,如同被投入沸汤的蝼蚁,正在疯狂地翻卷、挣扎、熔化!他们的形体在火焰中迅速拉长、变形、破碎,最终化作一缕缕粘稠的、闪烁着暗红色符文的青烟,被强行抽吸、灌注到炉壁内部那些正在蠕动、成型的“贷约条款”的笔画之中!

最刺眼、最令他灵魂冻结的,是那座微缩青铜窑炉正面的炉门上方!

那里,清晰地浮雕着一个徽记!

一只脚踏山河、睥睨西野的狰狞玄鸟,双翼展开,覆盖着下方交叉的麦穗与青铜戈矛!

**北燕皇家徽记!**

如同万古雷霆在早己枯竭的脑海深处炸响!所有被痛苦和奴役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枚徽记强行点燃、串联、拼凑!

“贷…粮…坟…!” 赵三石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着,从被契约锁链勒紧的喉管深处,硬生生挤出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和灵魂碎裂的声响。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并非传说,而是他年轻时亲耳听闻、曾让整个北疆农人闻之色变的恐怖存在!前朝末年,天灾兵祸,民不聊生。北燕立国前夕,其豢养的邪异术士,为筹集军资粮秣,在七州隐秘之地,修筑了名为“贷粮坟”的巨型炼魂窑!他们以“借贷活命粮”为名,诱骗、逼迫走投无路的农人签下血契,最终却将签契者连同其妻儿老小,尽数投入那燃烧着幽冥鬼火的窑炉之中!以万千农魂的魂魄精魄为柴薪,生生锻铸成蕴含庞大魂力、可驱使鬼物、甚至能操控人心的“魂砖”和“鬼金”,用以支撑北燕开国的铁血征伐!

当年,是谢帅!是那位如同寒霜般凛冽、又如惊雷般刚烈的女帅谢清霜!是她亲率麾下精锐“霜魂骑”,如同神兵天降,以雷霆万钧之势捣毁了北燕境内几乎所有己知的“贷粮坟”,将那些丧尽天良的术士钉死在烧红的窑壁上!那一役,烈焰焚天,鬼哭神嚎,彻底斩断了北燕一条重要的邪法根基,也成为了谢帅最终被北燕皇室忌惮、构陷的导火索之一!

“焚…毁…了…都…焚毁了…” 赵三石残存的意识在咆哮。

可眼前这嵌入他血肉骨髓、正疯狂熔炼着他魂火的微缩窑炉,那炉壁上刺目的北燕玄鸟徽记,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原来…谢帅当年焚毁的,只是看得见的窑体!那些深谙邪术的北燕术士,早己将“贷粮坟”最核心、最邪恶的炼魂法阵和契约烙印,如同最卑劣的种子(牍种),熔炼进了某种不可见的、可以寄生繁衍的恶毒存在之中!这些“孽种”,在谢帅死后,在北燕皇室的默许甚至支持下,如同瘟疫般被重新播撒!

每一粒看似普通的青铜麦粒,都是一个微型的、活着的、行走的“贷粮坟”!它们寄生在土地、在种子、甚至首接钻入农魂的躯体!它们以农魂的精魄为燃料,以血脉的羁绊为锁链,在宿主体内点燃那永不熄灭的青白魂火,将活生生的魂魄,在血肉熔炉中锻造成束缚自身、榨取子孙、永恒生息的贷约枷锁!这枷锁,就是那无数从麦粒中爆裂而出的、刻着“押”字的青铜牍片!这枷锁,就是那刺入瞳孔、书写血契的麦芒笔锋!这枷锁,就是这笼罩天地、倒悬众生的腥墨牍网!

“啊…啊…啊啊——!!!” 极致的悲愤、被欺骗的狂怒、以及对子孙万世陷入永恒奴役的绝望,如同火山般在赵三石残破的胸膛里爆发!他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清明,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猛地昂起那被青铜血脉锁链勒得咯咯作响的头颅,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球,死死地、穿透虚空,望向那张倒悬牍网最核心的锚点——

云蔚然那颗被无数锁链缠绕、正在齿列碰撞间计算着无尽复利的森白头骨!

此刻,那头骨空洞的眼窝深处,正被数条流淌着粘稠脑髓“膏油”的锁链死死勒紧、挤压!锁链的冰冷与脑髓膏油的污秽,在那空洞的眼窝里凝结出一层诡异的、半透明的灰白色冰晶。

就在那冰晶覆盖的、深邃如渊的眼窝倒影之中,赵三石濒死的目光,竟清晰地看到了另一幅景象!那是被冰晶冻结、封存、此刻却被契约锁链的勒压强行挤出的——属于云蔚然生前最后目睹、或是灵魂深处烙印的炼狱真相!

不再是模糊的传说,而是活生生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地狱绘卷:

画面中,并非他想象中北燕兵卒如狼似虎驱赶捆绑农人、投入烈焰窑炉的惨景。恰恰相反!

那是一座巨大得如同山岳般的、燃烧着青白色火焰的青铜窑炉——“贷粮坟”的本体!炉门大开,喷吐着灼魂的热浪。炉门前,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农人队伍!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布满血丝和深深的疲惫绝望,但他们的脸上,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甚至是一丝…虚幻的希冀?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穿着沾满泥浆的粗布短褂、头发花白的老农,正颤巍巍地在一个悬浮于空中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巨大青铜牍片上,按下自己鲜血淋漓的指印!他身后,是他的妻子,一个抱着尚在襁褓中婴儿的妇人,妇人脸上是死灰般的麻木,只有看向怀中婴儿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撕心裂肺的痛苦。再后面,是更多扶老携幼、沉默等待的农魂。

炉门两侧,站着几名身穿绣着北燕玄鸟徽记黑袍的术士。他们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为首一人,声音如同带着魔力的冰锥,清晰地穿透鼎沸的魂火燃烧声和人群压抑的啜泣,传入每一个农魂的耳中:

*“签此契!入此炉!以尔等残魂为薪,燃此一炬!所欠贷粮,一笔勾销!尔等子孙,永世免债!此乃皇恩浩荡,予尔等贱骨贱魂,最后之救赎!速速入炉,莫误了投胎的吉时!”*

“永世免债…” “救赎…” “子孙…” 这些字眼如同魔咒,在饥饿、绝望、被沉重债务压垮了脊梁的农魂心中回荡。他们看着前方按完指印的老农,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哭嚎的幼孙,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绝望中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然后,一步,一步,主动地、沉默地,踏入了那吞吐着青白烈焰、足以熔炼魂魄的炉门之中!身影瞬间被火焰吞没,只留下一声短促得几乎听不见的、被烈焰撕裂的哀鸣。

“自愿…是…自愿的…” 赵三石残破的意识在哀鸣,灵魂在泣血。

骗局!一场彻头彻尾、利用了农人最后一点对子孙之爱的、最卑劣无耻的骗局!北燕术士许诺的“以魂抵贷,子孙免债”根本就是镜花水月!他们利用农人赴死的“自愿”和献祭魂灵时爆发的最后愿力,将他们的魂魄投入炼魂窑,并非为了“抵债”或“救赎”,而是为了将他们最纯粹的精魄和那份对子孙的执念,如同锻造最锋利的刀剑、最坚韧的锁链一般,生生锻造成这些能够寄生、繁衍、世代相传、如同跗骨之蛆般永恒榨取农魂血脉的——**牍种**!

这些孽种,就是那些青铜麦粒!它们吞噬祖辈的魂火,继承祖辈的“自愿”契约烙印,然后将这枷锁,以血脉为引,如同瘟疫般传染给子子孙孙!孙子的瞳仁抵债?那正是祖辈“自愿”献祭时,对子孙“免债”那份执念被扭曲、被利用后,锻入牍种的最恶毒契约条款!永世轮回,无有出期!

“骗…局…啊…!!!”

赵三石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泣血的、包含了三千年农魂血泪与无边怨毒的嘶吼!这嘶吼并非声音,而是他残魂燃烧爆发的最后冲击!

嘶吼未绝,他那双因极度悲愤而圆睁的、布满血丝和最后一丝清明的浑浊瞳孔,如同被瞬间注入了滚烫的青铜溶液!青灰色的金属光泽如同最致命的锈蚀,从瞳孔边缘疯狂地向中心蔓延、覆盖!不过刹那,那双曾倒映过麦田春绿秋黄、倒映过子孙稚嫩脸庞、也倒映出皇窑骗局真相的眼眸,便彻底失去了所有属于生命的光泽与情感,化作了两颗冰冷、坚硬、毫无生机的——**青铜之珠**!

瞳孔彻底青铜化的瞬间,他紧抠着胸前微型窑炉的五指,也如同被焊死般僵硬、凝固。指缝间,那座微缩的、燃烧着青白魂火的青铜窑炉,炉壁上北燕玄鸟的徽记骤然亮起刺目的幽光!炉膛内火焰猛地升腾,将赵三石最后残存的一点魂火和血肉精魄,如同投入最后的柴薪,瞬间吞噬、熔炼!

一缕更加粘稠、刻满了密密麻麻补充条款的青烟,带着赵三石最后的绝望与诅咒,从那微缩炉口袅袅升起,汇入上方那笼罩天地的、流淌着复息公式的倒悬牍网之中。

牍网之上,一颗新的、属于赵三石的、还在微弱搏动的心脏,被无形的契约之手剜出,填充进一个冰冷的绳结。

牍网之下,那株双穗异麦的青铜半穗上,悄然多了一粒不起眼的、却蕴含着皇窑孽种本源的青铜麦粒,在风中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皇窑孽种,牍源不绝。人疆之内,永为牲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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