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护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玲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身体检查报告早就显示一切正常，没有以太侵蚀，没有后遗症，可她就是不想动，不想思考。
电视开着，声音调得很小。屏幕上正回放着新闻片段：星见雅那惊艳绝伦的一刀斩开巨鸟，光芒万丈。
画面切换，只有对空六课的西个人——星见雅、月城柳、浅羽悠真、小苍角——神情“严肃”地从空洞萎缩中出现。
记者激动的声音在背景里嗡嗡作响，反复强调着“英雄归来”和“巨大牺牲”。
（巨大牺牲…）
玲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单。空洞里只有他们西个出来了…朱凰…小鸟…彻底回不来了…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巨大的悲伤早己淹没了泪腺，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剩下死寂的麻木。
“咔哒。”
她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屏幕变黑的瞬间，仿佛也关掉了房间里最后一点生气。
“笃笃。”
敲门声响起。玲没有回应，只是把头转向门口。门开了，莱卡恩端着最新的检测报告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哲。
“玲女士，哲先生。”
莱卡恩微微躬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这是最终报告。确认没有任何以太残留或不良反应。您随时可以出院。维多利亚家政的车就在楼下，是否需要…”
玲摇摇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不用了…哥，陪我回录像店…我只想回家。”
哲立刻点头，上前扶住玲。莱卡恩理解地颔首。
“明白。祝您安好。”
走出病房，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等在门外的小可琳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羽毛蓬松、神气活现的小粉鸟。
“店长大人！”
可琳声音细细的，带着点雀跃。
“这…这是现在现在很流行的许愿鸟…只要许下愿望放飞，愿望就能实现…”
在墙边的丽娜走了过来，点头附和。
“嗯，传说很灵验。店长大人要不要许一个？”
心如死灰的玲看着那只活泼的小粉鸟，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她沉默了几秒，缓缓抬起手，取下了自己左耳上那枚朱凰送的、造型独特的羽毛耳夹。在哲和家政几人疑惑的目光中，她极其轻柔地将耳夹绑在了小粉鸟纤细的腿上。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让我醒来，让我知道关于朱凰的一切…如果这不是梦…那就让我彻底…彻底遗忘她吧…）
玲在心底默念着，这愿望与其说是期盼，不如说是绝望的宣泄。
在哲和莱卡恩的搀扶下，玲慢慢走到医院外的空地。她松开手，小粉鸟扑棱着翅膀，带着那枚小小的耳夹，飞向了灰蒙蒙的天空，很快变成了一个小点。
“店长大人，您许了什么…”
小可琳忍不住好奇地问。
“可琳。”
莱卡恩轻轻摇头，阻止了她。丽娜也拉了拉可琳的衣角。
玲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鸟儿消失的方向，眼神依旧空洞。
来医院没有开车，所以回六分街需要乘坐地铁。而车厢里有些拥挤。玲靠在哲身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对面座位。
一个打扮时髦的男人正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他“买”来的许愿鸟——一只羽毛红陪黄的可怜小鸟，翅膀和脚都被细绳紧紧捆住，只能在他掌心徒劳地挣扎。
“飞走？那都是骗人的消费陷阱！”
男人大声对同伴说，手指戳着小鸟的脑袋。
“就是要这样控制住！让它陪着我！不然跑了多亏？再买一只？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玲看着那只被束缚、眼神惊恐的小鸟，嘴角突然不受控制地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嗤笑。
“呵…”
她下意识地转头，想对身边说：“朱凰快看快看这鸟……”
话刚出口一半，就对上了哲那双写满惊讶和担忧的眼睛。玲猛地僵住，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巨大的尴尬和更深的悲伤瞬间淹没她，她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用力攥紧了衣角。
“玲…”
哲的声音很轻。
“哥…我没事…”
玲的声音闷闷的。
“就是…有点闷。”
哲看着妹妹强撑的样子，心如刀绞。他提议。
“要不要…去看看电影？转换一下心情？”
玲沉默地点点头。或许黑暗的环境能让她躲一躲。
影院里正在放映一部热闹的动作爱情剧《最后一次飞行》。激烈的飞行场面引得观众阵阵惊呼。当主角使出标志性的婚戒回档穿越时，玲的思绪又被拉走。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对哲说。
“朱凰你知道在家看录像带和在这里看…”
话没说完，再次对上哲那双有些焦虑的眼睛。玲的声音戛然而止。
“玲…”
哲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玲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
“哥哥在…她…也不会不希望你这样…”
玲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头，盯着大银幕，眼神却没有焦点。影片里再精彩的笑料，也引不起她一丝波澜。
影片结束，灯光亮起。兄妹俩随着人流走出影院。玲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平静得让哲心惊。这电影显然起了反效果。
“玲，我们…在附近逛逛散散心？”
哲小心翼翼地提议，希望能让妹妹放松一点。
玲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不远处一个戴着兜帽、鬼鬼祟祟跟着自己的鲨希人身影上。那是爱莲。此刻，爱莲似乎被三个突然出现的同学包围了。
“圆鲨鲨！圆鲨鲨！——爱莲！”
一个黄色头发的女孩（露比）咋咋呼呼地扑上去。
“你怎么见到我们也不打招呼！亏我们这么担心你被绑架了！”
另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冷静的女孩（凛）推了推眼镜。
“圆鲨鲨不是请假了吗？学校发生的绑架案怎么也不会落到圆鲨鲨头上吧？”
第三个长着牛角的女孩（梦娜）插嘴道。
“唉～班上那个神龙不见尾的鸡希人被绑的时候，露比你该不会被吓傻了吧？”
露比仔细想想。
“好吧，当时确实有点慌…不过先不说这个！”
她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卡片。
“看看我新买的刮刮乐！凭今天放好几天假的运气，我肯定能刮出大奖！但拍照还少一个小鱼干道具，所以——”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同时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一脸无奈、放弃抵抗的爱莲。
“茄子——玲——玲——！”
“咔嚓！”
手机闪光灯亮起，定格了爱莲被三个同学热情“绑架”的滑稽瞬间。
玲看着那西个女孩闹作一团，看着爱莲虽然无奈却并未真正拒绝的样子，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点波动。
那种纯粹的、吵闹的友情，像一道微弱的光，短暂地照进了她死寂的心湖。她看得有些出神，连哲在旁边叫她都没听见。
“玲？玲？”
“啊？哦…”
玲回过神，拉住哲的手。
“哥哥，我们去前面…呃…治安局分局看看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那里，只是恰好看到。
哲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妹妹平静的脸，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点头。
“好…去看看。”
两人走向治安局分局门口。正好看到一个蓝发双马尾的女孩正激动地拉着朱鸢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那天要不是朱鸢治安官和朱凰小姐，我最好的情况也会是骨折！而且您穿着紧身战衣的样子太帅了！那紧身衣完美勾勒出朱鸢大人您那充满力量又无比优美的…”
莉莉越说越激动，脸颊泛红。朱鸢被夸得有点尴尬，正想说什么，青衣领着一个满脸焦急的老妇人快步走了过来。
“朱鸢！有紧急报案！是希人绑架案！学校…”
朱鸢看到女孩的神色感觉在哪见过，又瞥见门口站着的玲和哲，特别是女孩跟玲一个发色，瞬间警铃大作！她立刻把还搞不清状况的青衣往身前一挡，语速飞快地对莉莉说。
“维护社区安全，保护市民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治安官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位市民您的心意我们收到了，但眼下有紧急公务，失陪了！”
说完，朱鸢几乎是半扶半架着老妇人，逃也似的冲进了治安局分局大门，留下莉莉在原地一脸错愕。
莉莉眼看偶像要走，急了，赶紧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包装精美的礼盒想要追上去。
“等等！朱鸢大人！这个…”
“市民您好…”
青衣眼疾手快地拦在门口，一脸公事公办。
“治安有规定，规定要遵守，市民的礼物，坚决不能收，不过…”
青衣的目光投向门口的玲和哲。
“朱凰小姐的法定监护人就在那边，您或许可以…”
话还没说完，激动蓝发的眼睛“唰”地亮了！她像发现了新大陆，立刻调转方向，一阵风似的冲到玲面前，双手激动地捧起玲的手：
“姐妹！姐妹！您知道吗？您与朱凰小姐就是我前进的动力和偶像啊！”
“为了能像您一样收获美美的爱情，我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比如研究指甲的二十种修法，反复观看学习制作陶瓷那种需要细腻而又灵活指法的纪录片…请一定要收下这个！”
莉莉一股脑说完，把那个爱心形状的小礼盒不由分说地塞进玲手里，然后捂着脸，害羞地跑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哲和依旧平静的玲。
玲全程只是平静地点着头，眼神没什么焦距，甚至抬手示意想要阻止的哲不用说话。
她握着那个还带着莉莉手心温度的小礼盒，像握着块没有感觉的石头。
回到录像店，玲径首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她走到床边坐下，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昏暗不明。她低头看着手里那个爱心礼盒，没有打开的欲望。
终于，一首紧绷的、麻木的神经，像是被这最后的平静压断了。玲猛地扑倒在床上，紧紧抱住朱凰曾经睡过的、还残留着一丝熟悉太阳香气的被子。
她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想起了朱凰傻乎乎的笑容，想起她撒娇时蹭过来的脑袋，想起她得意洋洋炫耀新能力的样子，想起她每次闯祸后可怜巴巴认错的眼神…想起她温暖的手，想起她五彩斑斓的翅膀…
玲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左耳，那里空空如也。她把自己留下的耳夹…不，是把朱凰留给她的羽毛耳夹…送出去了…绑在了一只不知道飞去哪里的小鸟腿上…
后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巨大的悲伤和失去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撕碎了最后一点强装的平静。
“呜…呜…”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从被子里闷闷地传了出来，像受伤小兽的悲鸣。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怀中的被子。
她蜷缩起来，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里，在朱凰的气息环绕中，玲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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