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车辙
我攥着那把从当铺换来的驳壳枪,枪管还残留着昨夜火并的硝烟味。北平城的晨雾裹着焦糊味,城墙上的青天白日旗在寒风里耷拉着,像极了虎妞咽气那晚耷拉在床头的绸被。怀里揣着的六级军功章硌得胸口生疼,这玩意儿是三天前在南苑机场抢来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世道杀人能换军衔。
"祥子哥!"小崔蹬着三轮车冲过来,车斗里歪七扭八堆着刚印的《救国时报》,"日本人在广安门架炮了,听说二十九军的大刀队......"
"甭说了。"我把枪插进腰间,帆布腰带是用死去兄弟的绑腿改的,"去西什库教堂,找李神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远处的防空警报,我数着胡同口的槐树——和二十年前拉车时一样,只是如今车斗里装的不是客人,而是三箱汉阳造子弹。
教堂地窖里,李神父正用拉丁语念祷文。我把子弹箱推过去,他的银十字架在烛光下晃出冷光:"祥子,你现在可是67军的少校副官,何必......"
"少跟我扯这些!"我踹翻脚边的酒桶,"当年刘西爷拿鞭子抽我,虎妞用孩子拴住我,现在日本人又想来踩北平?我这条贱命,总得死在个痛快的地方!"
突然,地面剧烈震颤。我冲向上层教堂,透过彩色玻璃看见坦克车碾过街角的杂货铺。日本兵的膏药旗漫过正阳门,有人在哭喊"快跑",但更多人抄起菜刀、扁担往巷口冲。我摸出腰间的手榴弹,却被李神父死死拽住:"他们有装甲车!你这是去送死!"
"死?"我扯开领口,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我从曹宅被抢车那天就该死了!现在不过是多赚几条狗命!"话音未落,一发炮弹炸碎穹顶,碎石飞溅间,我看见自己映在彩窗上的影子——不再是那个低着头拉车的祥子,倒像极了军营里那些红着眼的敢死队员。
冲出教堂时,一队日本骑兵正举着马刀劈向卖糖葫芦的老汉。我抬手就是三枪,领头的骑兵栽下马,惊得其余马匹人立而起。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我趁机混进乱局,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祥子!"
回头望去,小福子穿着学生装,胳膊上缠着"抗日救护队"的红袖章,怀里抱着绷带和药瓶。她脸上沾着煤灰,眼睛却亮得惊人:"你真的成了军官?"
我想笑,却扯痛了嘴角的伤口:"什么军官,不过是个拿枪的拉车人。"远处传来坦克的轰鸣声,我把她推进巷子里,"找地方躲好,别学我......"
"我偏要学!"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勃朗宁,"你能杀鬼子,我就不能?"这把枪的样式,竟和当年刘西爷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一模一样。我突然想起那个雪夜,小福子在白房子门口瑟瑟发抖的模样,和此刻握枪的手形成刺痛的反差。
正僵持间,日军的探照灯扫了过来。我拽着她滚进下水道,腐臭的污水漫过膝盖。头顶传来皮靴的踩踏声,还有日语咒骂。小福子的呼吸喷在我脖颈,温热的:"祥子,我打听到你在军营里的事了。他们说你一个人端了三个炮楼......"
"那又怎样?"我抹了把脸上的脏水,"当年我想攒钱买车,想娶媳妇,想过体面日子,可老天爷给过我机会吗?现在我杀鬼子,不过是让这条烂命有点用处。"
下水道突然剧烈震动,我们被气浪掀翻。爬出水井时,西长安街己成一片火海。日本兵正在焚烧店铺,把不肯下跪的百姓推进火堆。我握紧拳头,却被小福子按住:"那边!二十九军的兄弟们在正阳门!"
穿过硝烟,我看见赵登禹将军的大刀队正与日军肉搏。寒光闪过,日本人的头颅飞起,可更多坦克开了过来。我摸出怀里的军功章,这玩意儿此刻重如泰山——原来用三十七个鬼子的命换来的荣耀,抵不过一发坦克炮弹。
"祥子!"小福子突然指向钟楼,"他们在架机枪!"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三个日本兵正在制高点架起歪把子机枪,下方冲锋的中国士兵成片倒下。我扯下腰间的绑腿,在脸上缠了两圈:"你守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攀爬钟楼时,碎石不断砸在身上。当我翻过围栏,刺刀己经抵住日本兵的咽喉。他叽里呱啦地喊着,另一个士兵举枪瞄准我,却被突然飞来的子弹爆了头。我转头,小福子站在对面楼顶,枪口还冒着烟,冲我大喊:"祥子,快走!"
解决掉剩下的敌人,我抱起机枪疯狂扫射。下方的中国士兵们嘶吼着冲锋,刀光与血雨交织。突然,一发炮弹在钟楼炸开,我抱着机枪滚落楼梯,恍惚间看见年轻的自己拉着新车从面前跑过,虎妞倚在人和车厂的门框上笑,小福子在白房子门口向我招手......
等我再睁眼,小福子正哭着给我包扎。远处传来《大刀进行曲》的歌声,震天动地。我摸出那枚军功章,狠狠砸向墙壁:"去他娘的等级!这北平城,得靠人血来守!"
夜幕降临时,我们混在溃退的士兵里撤离。路过天桥时,我看见说书人还在讲《精忠岳飞》,台下的百姓边流泪边往他碗里扔铜板。小福子握紧我的手:"祥子,等打完这仗,我们......"
"别说以后。"我望着满天硝烟,"在这狼烟里,能多杀一个鬼子,就是赚的。"车轮再次滚动,这次碾过的不是车辙,而是日本人的尸首和中国人不屈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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