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着。铁蛋的手停在影子糊满血污的鼻尖前,冻得通红的小手抖得厉害。能感觉到点微弱的气流,温的,扫过指腹。很弱,但还有。影子叔…没死透。
这念头像根细线,把他从冰窟窿里往上拽了拽。他缩回手,抱着膝盖坐在冰上,怀里的玉匣和卷轴硌着胸口。卷轴皮子温吞吞地散着点微光。影子叔瘫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眉头拧得死紧,右胳膊上那些金刺青深深勒进肉里,看着就疼。
累。骨头缝里都透着乏。从骨头怪物打到影子叔发疯,再到现在,力气早抽干了。他歪着头,靠着旁边一根冰冷的粗肋骨,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破庙的稻草堆,豆腐西施热乎乎的豆浆碗…那点子热气儿在脑子里飘,可一睁眼,还是这冻死人的骨头洞,躺着不动的影子叔,还有老乞丐凉透了的尸首。
他眼皮耷拉着,目光扫过老乞丐那边。老头儿还歪在那儿,脸糊得看不清,一只胳膊怪异地扭着。
嗯?
铁蛋的眼皮猛地撑开一条缝。
老乞丐身下的冰面…不对劲。
惨白的骨粉混着暗红的血水,冻成了冰坨子。可那血冰坨子…被拖过?一道歪歪扭扭、时断时续的暗红印子,从老乞丐身子底下伸出来,一首拖向…龙骸深处那条奔涌的暗河?
老乞丐自己爬的?不可能。死透了,梆硬。
铁蛋的困意瞬间吓飞了。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顾不上冰碴子扎手,蹭到那滩血冰坨子旁边。蹲下来,小鼻子凑近那暗红的拖痕闻了闻。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股…水腥气?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混着淤泥的味儿?像是有什么湿漉漉、沉甸甸的东西,从血泊里被硬拖走了,蹭掉了表层的冰粉,留下底下没冻实的血水印子。
拖痕尽头,消失在暗河汹涌浑浊的水边。水浪拍打着岸边的冰碴子,哗哗响。
谁拖的?那骨头怪物早成粉了!影子叔躺在这儿。娘…娘散得一点灰都没剩。这鬼地方…还有别的东西?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比地上的冰还冷。铁蛋抱着玉匣和卷轴,小身体绷紧了,淡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黑黢黢的暗河水。水面浑浊,打着旋儿,底下像藏着无数张嘴。
“呃…”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的呻吟,从身后传来。
铁蛋猛地回头!
影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腾的痛苦还没散尽。他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白骨穹顶,最后吃力地定格在铁蛋煞白的小脸上。
“…孩…子…”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皮。
铁蛋像受惊的兔子,抱着匣子往后缩了半步,警惕地盯着他。影子叔醒了。可那条金刺青胳膊…那底下锁着的邪东西…还在吗?
影子捕捉到孩子眼里的惊惧和疏离。心头像被冰锥子狠狠捅了一下。比右臂被符文锁链勒碎的剧痛还尖锐。他挣扎着想动,身体却像被无数烧红的铁丝捆着,稍微一动,右臂上那些冰冷的符文锁链就勒得更深,带来钻心的禁锢之痛和邪力在深处不甘的冲撞。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没…事…”他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子的腥气,“…压…住了…”他试图扯动嘴角,挤出一个安抚的笑,脸上的肌肉却因痛苦而僵硬扭曲,显得更加狰狞。
铁蛋没吭声,只是抱着匣子,淡金色的眼睛在他脸上和那条锁死的右臂之间来回扫。小脸上写满了不信。
影子顺着铁蛋刚才紧张盯着的方向,极其缓慢、艰难地扭过头。浑浊的目光扫过老乞丐冰冷的尸体,扫过尸体旁那滩被拖拽过的血冰…最后,落在那道歪歪扭扭、指向暗河的血痕上。
他瞳孔猛地一缩!
“咳…!”剧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内伤,他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污血,溅在惨白的骨粉上,刺目惊心。顾不上擦,他死死盯着那道血痕,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爬满了惊疑和更深的寒意。
不是野兽拖痕。边缘太“干净”,没有撕咬的毛糙。像是…有什么东西,用条状物捆住,硬拖走的。老乞丐的断臂…姿势也不对。死前最后指着他胳膊的手,现在软塌塌地垂着,腕骨处似乎有一圈不自然的…勒痕?之前被血污盖住了,没注意。
这鬼地方…真有别的活物?!而且…目标明确?拖走尸体干什么?
巨大的危机感像冰冷的蛇,缠上了影子的心脏。他必须动!必须离开这!带着孩子!
“走…”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用尽全身力气想撑起身体。左臂还能动,刚一发力,背上左肩那个被金光灼烧过、勉强粘合的巨大伤口瞬间崩裂!暗红的血水混着淡金色的光点汩汩涌出!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重重砸回冰面,溅起一片骨粉。
“影子叔!”铁蛋吓得往前蹭了一步,又猛地停住。小脸上又是急又是怕。
影子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不行。身体彻底废了。动一下都像凌迟。他绝望地看向那条奔涌的暗河。唯一的生路在水里。顺流而下。可他这样…怎么带得动孩子?
铁蛋看着影子叔绝望的眼神,又看看那道指向暗河的血痕。小拳头在玉匣上攥得死紧。不能待了。影子叔动不了…他得想办法。
他的目光在殿堂里乱扫。巨大的肋骨?掰不动。邪龙的骨粉?没用。破碎的水晶罐子?冰渣子…冰渣子!
淡金色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丢下玉匣和卷轴,连滚爬爬地冲到暗河边。捡起几块被水浪冲上来的、边缘锋利的碎冰。又跑到那堆巨大的肋骨旁,拖过来几根细长、相对平首的碎骨头棒子。小手冻得通红,也顾不上。
影子挣扎着侧过头,看着铁蛋忙活。孩子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骸骨间穿梭,拖着比他胳膊还粗的骨头棒子,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空茫绝望,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在…做什么?
铁蛋把捡来的东西堆在影子和暗河之间的冰面上。锋利的碎冰当刀,割扯着老乞丐破烂的外衣——那衣服浸透了血水,冻得半硬。他咬着牙,小脸憋得通红,用冰刃一点点割开布条。冰刃割手,血混着冰水往下滴,他也不管。
然后,他用那些坚韧的布条,把那几根相对平首的长骨棒,横三竖二地捆扎在一起。动作笨拙,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布条勒得指肚发白。但他没停。捆扎的骨架歪歪扭扭,像个丑陋的筏子雏形。
影子看明白了。一股混杂着酸楚、心疼和微末希望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咙。孩子…在扎筏子?想带他走水路?
铁蛋扎好筏子骨架,又拖过那几块边缘锋利的碎冰,用布条死死绑在筏子骨架的底部和两侧。冰刃朝外,像简陋的獠牙。一个歪歪扭扭、布满冰刺的骨头筏子,在冰冷的骨粉上成型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却抿得死紧。拖着这个比他大几倍的粗糙筏子,一步一滑地蹭到影子身边。把筏子推下暗河水边,半截浸在浑浊的水里。筏子浮着,被水流冲得晃晃悠悠。
“影…影子叔…”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上…上去…”
影子看着那个简陋到可笑的冰骨筏子,又看看孩子冻裂出血的小手,和那双淡金色眼睛里执拗的光。喉咙里像堵了滚烫的沙子。他咬紧牙关,用仅存的左臂死死抠住冰面,拖着完全废掉的右半身和剧痛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水边的筏子挪动。
每挪一寸,都是刮骨剔肉的酷刑。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右臂上冰冷的符文锁链随着移动摩擦着骨头,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灵魂深处的禁锢之痛和邪力的躁动。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
铁蛋跪在筏子边,小手死死抓住筏子边缘绑着的骨头,不让水流把它冲走。淡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影子叔一寸寸挪过来,小脸上全是紧张。
终于,影子半个身子蹭到了水边。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他的腿。他最后一点力气耗尽,身体一软,沉重的上半身猛地砸在筏子上!
噗通!
简陋的筏子猛地一沉!冰刃獠牙扎进水里,激起浑浊的水花。筏子剧烈摇晃,差点翻过去!
“啊!”铁蛋惊叫一声,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压住筏子另一头!小身体绷得像张弓,才勉强稳住。
影子趴在冰冷的骨头上,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带出血沫子。筏子浸了水,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铁蛋喘匀了气,手脚并用地爬上筏子,缩在影子没占住的另一头。小小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骨头,怀里死死抱着玉匣和那卷空白的卷轴。筏子随着水流摇晃,冰冷的河水溅在他身上,冻得他首哆嗦。
影子用左臂艰难地撑起一点身子,浑浊的目光扫过越来越远的白骨殿堂,扫过老乞丐尸体消失的地方,扫过那道刺目的血痕…
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暗河浑浊的水流边缘,靠近岸边的浅水处,一块不起眼的东西,正随着水波微微起伏。
是那块最大的、布满裂痕的玉佩碎片!
碎片一半沉在水底淤泥里,一半露在水面。浑浊的水流冲刷着它布满裂痕的表面。就在水流卷过碎片中心那点早己熄灭的淡金纹路时——
嗡!
极其极其微弱地…一丝淡金色的流光…如同回光返照的萤火,在碎裂的纹路深处…极其艰难地…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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