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海水,是沉郁的蔚蓝,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表面泛着一层病态的、毫无生气的粼粼微波,像一块巨大而冰冷的、正在缓慢呼吸的蓝宝石
这仅存的“明净”假象,被上方沉甸甸、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笼罩着。
那黑雾如同有生命的帷幕,低低地压着海面,将整个港区连同远处的海平线都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它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涌动着,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质感,仿佛凝固的污秽烟尘,又像是某种庞大生物垂死的吐息。
阳光被彻底隔绝,只有船坞方向大型探照灯投射出的惨白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部分黑雾,却又迅速被更浓的黑暗吞噬,显得渺小而徒劳。
雷丸小小的投影体走过沙滩,脚下的沙粒失去了往日的金黄,在浓雾的浸染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踩上去的感觉也异常虚浮,仿佛随时会塌陷。
他尝试着在一块被海水反复冲刷、布满湿滑苔藓的黑色礁石上站了一下,冰冷的触感透过虚幻的“身体”传递过来几缕凉意。
周围异常安静,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呜咽声,空洞而遥远,被厚重的黑雾吸走了所有的活力。
最终,他走上了岸边那道熟悉的混凝土堤坝。冰凉的金属栏杆触感依旧清晰。他双手扶着栏杆,踮起脚尖,努力向远处眺望。
“以前……一首以为海边一定很美。”
他无声地低语,声音只存在于他自己的意识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茫然,
“阳光,沙滩,海浪,自由飞翔的海鸟……”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教科书上的插图,是明信片上的风景,是记忆中偶尔晴朗时港区海面的波光。那些都是明亮、开阔、充满生机的象征。
“现在看过了才知道……”
他望着眼前这片被黑雾笼罩、死气沉沉、如同巨大囚笼般的海域,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其实也不过如此。”
【宿主,】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
【其实港区……本不该是这个样子。您记忆中的那片阳光与碧海,才是它本来的面貌。现在的景象……是因为它被我强行从原本的世界坐标中‘剥离’了出来,为了……】
“我知道。”
雷丸的意识打断了系统,声音低沉又压抑,有着沉重的自责,
“我上次投影时就知道了。但我没想到……它被剥离后,会变成这副模样。都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的“都是因为我”的沉重,如同实质般压在心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自责与目睹家园“异化”的绝望感,几乎要将他小小的投影体也一同压垮、碾碎时,
“啦啦啦~? 铃儿响叮当~ 炮弹飞得忙~?”
一阵极度跑调、充满了元气(或者说傻气?)的歌声,突兀地、极具穿透力地撕破了黑雾的沉闷,从不远处的食堂方向传来,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如此不合时宜,但又像一道微弱但顽强的光,瞬间刺破了雷丸心头的阴霾。
是圣地亚哥!
紧接着,食堂那边似乎爆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善意的哄笑声,隐约还能听到逸仙那带着无奈却无比真实的、温婉笑意的劝阻,
“圣地亚哥!小心点!别把司康饼甩到天花板上去!”
这熟悉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噪音,这傻乎乎的歌声,这属于港区独有的、乱糟糟的温暖……像一股暖流,猛地冲垮了雷丸心中因自责和失望筑起的堡垒,
他扶着栏杆的双手猛地收紧,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刚才内心的自责和不过如此的结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冲击得粉碎。
“……笨蛋。”
雷丸无声地骂了一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那点被黑雾和距离压抑的思念,如同被按进水里的皮球,又顽强地、带着点狼狈地浮了上来。
眼前的海,依旧被黑雾笼罩,死气沉沉,
但港区,终究还是他的港区。
雷丸动了,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食堂方向走去,
笑声似乎更大了些,夹杂着圣地亚哥兴奋的辩解(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和另一个清脆声音(可能是标枪?)的起哄。逸仙温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劝解着什么,像一阵和煦的风。
这平凡到甚至有些吵闹的声音,在此刻,却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它驱散了黑雾带来的寒意,熨平了他心头的褶皱,
雷丸一边走着,一边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食堂里那温暖的灯光,看到圣地亚哥举着司康饼手舞足蹈的样子,看到逸仙摇头失笑,看到其他舰娘们围在一起,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宿主……】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您看到了吗?】
【即使环境变得恶劣,即使被剥离了原本的世界,她们,您的舰娘们,她们的生命力,她们对‘港区’这个概念的坚守,等待着您归来的期望,才是这片空间存在的核心。】
【黑雾可以遮蔽阳光,但无法熄灭她们心中的光,无法阻止她们……像圣地亚哥一如既往的唱歌。】
雷丸沉默着,但他的意识深处,那份沉重的自责正在被一种更坚定、更温暖的力量所取代。是的,环境变了,变得糟糕透顶。
但“家”没有变。
只要她们还在,只要这笑声和歌声还在,港区就还在。他的责任,不是沉溺于自责,而是要想办法,
把真正的“家”,还给她们!
他再次睁开眼睛,望向那翻滚不息的黑雾,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他那眼神里,不再是自嘲和绝望,而是燃烧起了一簇小小的、名为“决心”的火焰。
投影的时间在无声流淌,
雷丸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循着那温暖而喧闹的声源移动,穿过被黑雾浸染得灰扑扑的小径,绕过训练场,他最终停在了那扇熟悉的、透出温暖橘黄色灯光的食堂大门前。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咖啡、烘焙点心和……一丝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人声鼎沸,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同伴们交谈的笑语,还有圣地亚哥那标志性的、永远不在调上的哼歌声交织在一起,
家,就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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