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那依旧在狂跳的心脏，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挤出了一个尽可能自然、尽可能乖巧的笑容，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看起来西十岁左右、面容和蔼、但眼角己经有了些许皱纹的中年妇女的脸。“喂？儿子，干嘛呢？这么半天才接视频？”电话那头，传来母亲那熟悉而又带着一丝嗔怪的、带着浓重八闽口音的普通话。
“没……没什么，妈，”周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刚才……刚才在卫生间呢，没听到。这么晚了，您和爸怎么还没睡啊？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妹妹！”周中母亲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担忧，“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天天嚷嚷着学习压力大，晚上也睡不好，天天后半夜才睡着；今天又跟我们闹脾气，说不想去上什么补习班了。我跟你爸，怎么劝都劝不住，这不，就想让你这个当哥哥的，跟她说两句。”
说着，她便将镜头转向了旁边。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散着头发，和周中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女孩，正气鼓鼓地坐在学习椅上，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她就是周中的妹妹，周晓月。
“晓月，”周中看着屏幕里的妹妹，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说道，“怎么了？又跟爸妈闹别扭了？”
“哥！”周晓月看到周中，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带着一丝委屈和叛逆，“我就是不想去上那个数学补习班了嘛！老师讲的那些东西，我根本就听不懂，去了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我在家自己复习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旁边的周中父亲，一个看起来有些肥胖、面色略带一丝憔悴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插嘴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咳嗽，“我们花那么多钱给你报补习班，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高二，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候，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爸，您别激动，小心身体。”周中连忙安抚道，他知道，父亲的身体一首不太好，有三高问题，不能生气。
他转而对妹妹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晓月，我知道你学习压力大，也很辛苦。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逃避就能逃避的。你现在遇到的困难，咬咬牙，挺过去，未来就会海阔天空。这样吧，你先别跟爸妈犟了，等周末，哥给你打电话，我们好好聊聊，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哥帮你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在周中的一番耐心劝导下，周晓月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总算是点头答应了。
安抚好了妹妹，周中又和父母聊了几句家常。母亲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问他在学校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钱够不够花，让他不要总是熬夜打游戏，要注意身体。
最后，周中父亲清了清嗓子，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对了，儿子，你们学校……今年暑假，大概什么时候放假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儿子归来的期盼。
“应该……快了，”周中想了想，回答道，“考完期末试，大概七月初就能放假了。到时候我一考完，就立刻买票回家。”
“哎，那就好，那就好，”电话那头的父母，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家里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就是……你爸最近身体还是老样子，血压高得厉害。你……你早点回来，家里也热闹一些。”
挂掉电话，周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微信群里，那张被设为背景的温馨的全家福，心中五味杂陈，然而，当他转过身，看到那个依旧用被子蒙着头，只露出一双好奇的异色眸子，在偷偷观察着他的芙宁娜时，他那颗刚刚被亲情温暖的心，又瞬间被另一种……更加复杂、也更加甜蜜的情感所填满了。
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好像……己经有了两个。一个，在遥远的故乡；而另一个，就在眼前，就在这间小小的、却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周转房里，这两个他都想要，也都不能同时拥有，世间哪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咳咳，”周中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略显微妙的安静，“那个……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我家里人……就是比较爱操心。”
芙宁娜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她那头柔顺的银白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上，看起来像一只刚刚睡醒的、慵懒的小猫。她摇了摇头，那双清澈的异色眸子中，没有丝毫的嘲笑，反而充满了真诚的好奇和……一丝丝的探究。
“他们……就是你的家人吗？”她小声地、试探性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对“家人”这个词汇的、特殊的好奇。在枫丹的五百年里，她名义上是所有枫丹人的神明，但实际上，她却从未真正拥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让她卸下所有伪装、尽情撒娇和倾诉的“家”。
“嗯，是啊。”周中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刚才那个是我妈，旁边那个是我爸，还有那个……一脸不高兴、跟我闹别扭的小丫头，是我妹妹，周晓月。”
“你妹妹……她看起来，好像很依赖你。”芙宁娜歪着小脑袋，回忆着刚才视频里，周晓月虽然嘴上说着叛逆的话，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对哥哥的信任。
“还行吧，”周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丫头，从小就跟我亲。就是现在到了青春期，有点叛逆，不太好管。”
芙宁娜看着周中提到家人时，那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而又带着一丝无奈的神情，心中的好奇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盘着腿，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追问道：
“周中……可以……可以再多跟我讲讲你家里的事情吗？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妹妹，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呀？”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周中不愿意提及的隐私。但那双充满了求知欲的异色眸子，却又清晰地表达着她此刻内心的渴望。她想……更了解他一点，了解这个将她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的、真实的、完整的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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