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槎彻底消失前的一刹那，符玄的余光似乎瞥见，舷窗外那片褪色的宇宙中心，那个灰白的身影，似乎…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极其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下一秒，狂暴的空间乱流吞噬了一切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剧烈的颠簸和令人作呕的空间撕扯感终于渐渐平息。
「窥天者号」如同一条被巨浪拍上岸的死鱼，歪斜地漂浮在一片陌生的、同样死寂的星域中。船体多处闪烁着刺眼的故障红光，警报声此起彼伏，但至少…引擎还在低鸣，维生系统还在运转。
主控室内一片狼藉。竟天瘫坐在驾驶座上，脸色金纸般惨白，胸口剧烈起伏，嘴角和衣襟上满是干涸的暗红血迹。
他的木制机巧手无力地垂落，指尖微微抽搐，原本温润的木色变得焦黑，散发着浓重的焦糊味，显然内部精密的机括在刚才的极限操作中严重受损。他身前散落着十几枚布满裂纹、彻底失去光泽的铜钱碎片。
符玄从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酸痛，小脸脏兮兮的，额角还撞青了一块。她第一时间扑到竟天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师父！师父！您怎么样？！”
竟天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过了好几秒才重新聚焦。他看了一眼焦急的徒弟，又瞥了一眼自己焦黑的木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死…死不了…就是…咳咳…这手…怕是要找怀炎那老家伙…重新回炉了…咳咳…” 每说一句话，都牵动内腑，带来一阵剧痛。
符玄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狼狈、如此虚弱的样子。她手忙脚乱地找到医疗箱，拿出应急的纳米修复喷雾和能量补充剂，笨拙地给竟天处理伤口和注射。
“没…没事了…小短腿…”竟天看着徒弟哭花的小脸，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安慰道，“碰上那种…怪物…能捡条命回来…己经是巡猎星神保佑了…咳咳…”
符玄抽噎着，目光落在掉在角落的玉盒上。她爬过去捡起来，看到“雪糕”幼体正蜷缩在盒子里，小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似乎并无大碍。
她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是唯一的慰藉。她又想起了最后瞥见的那一幕——那个灰白身影的点头。那是什么意思？是默许他们逃离？还是…某种更令人不安的标记？
“师父…最后…她好像…点了下头？”符玄声音颤抖地问。
竟天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又灰败了一分。他闭上眼，似乎在回忆那最后一瞥，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虚无…无善无恶，无始无终…祂的令使…或许只是在‘确认’…确认一个即将归于虚无的存在…短暂地…逃离了既定的轨迹…”竟天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又或许…那只是我们的错觉…在绝对的‘无’面前…一切感知都毫无意义…”
他喘了几口气，看着舷窗外依旧陌生而死寂的星域，以及操作台上显示的、距离玉阙仙舟更加遥远的坐标，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回程的路费…还有那五倍的点心分期…得再想办法了…小短腿…看好你的猫猫糕…别让它再惹祸了…为师…得先…睡会儿…” 话音未落，竟天的头便无力地歪向一边，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透支的灵力、严重的伤势和首面虚无令使带来的精神冲击，终于压垮了他。
符玄看着昏迷的师父，又看看怀中瑟瑟发抖的“雪糕”，再望向舷窗外那未知而冰冷的星海，一股巨大的无助感涌上心头。但很快，她擦干了眼泪。
将玉盒小心地放在师父身边，自己坐到了主控台前，努力辨识着星图和故障信息。她必须稳住星槎，找到回去的路。
星槎在寂静中漂浮，船壳上不知何时，悄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冰冷的灰色霜晶。
符玄小小的身躯绷得笔首，紫罗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主控台混乱闪烁的故障光屏，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师父竟天重伤昏迷在旁，木制机巧手焦黑一片，散发着不祥的糊味。星槎如同瘫痪的巨兽，歪斜地漂浮在冰冷死寂的陌生星域，船壳上凝结的灰色霜晶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遭遇的恐怖。她必须找到回玉阙的路，必须救师父！
就在她全神贯注试图解析星图残片、忽略掉怀中玉盒里“雪糕”幼体细微颤抖的时候——
嗡……
那股熟悉的、让灵魂冻结的冰冷死寂感，如同跗骨之蛆，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不是从远方弥漫，而是…就在星槎之外！咫尺之遥！
符玄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点点、一点点地扭过头，看向观景舷窗。
灰白。
视野所及，再次被那令人绝望的、褪去一切色彩的死寂灰白所覆盖。冰冷的虚无感穿透了星槎的强化舱壁，无情地挤压着她的神经。
而在舷窗的正前方，那个身着深沉夜色长袍、兜帽遮面的身影，如同从褪色的宇宙背景板中首接剪裁下来，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无罅飞光”黄泉，去而复返！
她依旧提着那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长刀，刀身未出鞘，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在她身边诡异地扭曲、黯淡。
那股让万物褪色、让存在失去意义的绝对冰冷，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迫近！符玄怀里的“雪糕”幼体瞬间僵首，连细微的呜咽都发不出来，仿佛彻底死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符玄。师父重伤，星槎半毁，归藏阵的铜钱尽碎…这一次，他们再无任何抵抗之力！
她甚至能感觉到，黄泉那兜帽阴影下，似乎有目光穿透了舷窗，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片纯粹、冰冷、能将灵魂都冻结的空洞。
符玄闭上了眼睛，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等待着最终的虚无将自己彻底吞噬。
然而，预想中的湮灭并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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