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哥威武!”
“跟着疤脸哥!吃香的喝辣的!杀光云骑狗!”
“把这狗头的盔甲扒了!挂到铁炉堡城门上去!看谁还敢反抗!”
叛军们簇拥着张奎,喧嚣着向峡谷外临时搭建的叛军营地走去,准备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沉重的脚步声和狂笑声渐渐远去,留下满地的尸骸和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那堆被步离人随意丢弃、堆积如小山的平民尸体堆深处。
一块被厚重尸身压住的、边缘锋利的矿石后面,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啜泣声。
一只沾满污泥和暗红血痂的小手,颤抖着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早己冰冷的手臂。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幼鼠,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尸堆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是阿阮。
她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穿着一身早己看不出原色、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裤,小脸脏兮兮的,沾满了干涸的泪痕、污泥和溅上的血点。
原本应该扎成小辫的枯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更显得她瘦弱不堪。
最令人心碎的是她的眼睛,大而空洞,如同蒙尘的琉璃,里面盛满了超越年龄的惊恐、绝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悲伤。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是个哑巴。
阿阮的母亲,那个总是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抚摸她头发、会在寒冷夜里紧紧抱着她的女人,此刻就冰冷地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胸口被步离人的腐蚀液烧穿了一个焦黑的大洞,脸上凝固着最后的痛苦与不舍。
是母亲在最后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死死压在身下,用身体挡住了致命的攻击和践踏。
阿阮爬到母亲身边,小小的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母亲冰冷的脸颊,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她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泣声,却喊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就在这无声的悲恸中,阿阮的目光,被尸堆边缘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颗头颅。
被一根粗糙的铁链穿过下颌,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
沾满血污的头盔下,是一张她熟悉的脸——那个总是骑着高大的黑色星槎兽在铁炉堡街道巡逻、会严厉呵斥欺负小孩的混混。
会在矿难时第一个冲进危险矿洞救人的林都尉!
阿阮看向了那颗头颅。
那张国字脸上,浓眉紧锁,眼睛怒睁着,仿佛还在质问着这无情的背叛与杀戮!须发戟张,凝固着最后的愤怒与不屈!
阿阮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眸中,那麻木的悲伤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情绪瞬间点燃——愤怒!
她认得这张脸!认得这身破碎的玄甲!是他和他的兵,在步离人第一次袭击时。
从燃烧的窝棚区里把她和母亲救了出来!是他,把仅有的半块压缩干粮塞进了她冰凉的小手!
那是一个很好很强大的好人。阿阮永远记得,他刚来的第一天,打开了那些坏人的仓库,她吃上了人生中第一次饱饭。
而现在,他死了。头被砍了下来,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
而杀他的人,是那些平日里在矿上耀武扬威、克扣矿工口粮、现在却喊着“自由”屠杀同胞的叛徒!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驱散了阿阮的恐惧。她不再哭泣。
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污垢,露出那双燃烧着愤怒火焰的、清澈却无比执拗的眼睛。
她像一只灵巧的小兽,手脚并用地爬出尸堆的掩护,警惕地西下张望。
峡谷里除了尸体和盘旋的食腐鸟,只有远处叛军营地方向传来的隐约喧嚣。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眼神却更加坚定。
林都尉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他明明可以不救我们的,明明可以撤退的,却还是为了保护我们继续留下来战斗了。
我要救他!那怕只是一具尸体。
她飞快地爬向那颗孤零零的头颅。
近了。更近了。
林擎怒睁的双眼,仿佛穿透了死亡的帷幕,首首地看着她。
那眼神中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悲怆。
阿阮伸出颤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捧起了那颗沉重的、冰冷的头颅。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粘腻的血污。
她试图解开那根穿过下颌骨的铁链,但铁链被一个粗糙的铁环死死扣住,她小小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
时间紧迫!叛军随时可能返回!
阿阮不再犹豫。她抱着那颗冰冷的头颅,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跌跌撞撞地跑向峡谷深处一处隐蔽的所在那是她母亲生前偷偷告诉她的。
一处废弃的、只有她们母女知道的古老矿工家族墓穴入口。
入口被一块巨大的、刻着模糊纹路的岩石半掩着,周围长满了坚韧的星苔。
阿阮费力地挪开几块小石头,露出一个仅容小孩钻过的狭窄缝隙。
她先将头颅小心地塞进去,然后自己才费力地挤了进去。
墓穴内部不大,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朽木气息。几具早己化为白骨的棺椁散落在角落。
唯一的光源是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这里阴冷、死寂,小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地方,总以为这里有鬼之类的。可这时却给了阿阮一种病态的安全感。
而现在她知道了,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她将林擎的头颅轻轻放在地上,解下自己肩上那个同样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的小布包。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她颤抖着手,从布包最里面的夹层,取出一个用油布小心包裹的东西,一个简陋的针线包。
针线包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根磨得发亮、比普通缝衣针粗长许多的兽皮针,还有一小卷颜色暗淡、却异常坚韧的粗麻线。
这是母亲生前用来缝补矿工服和破旧被褥的工具,虽然比不上什么绫罗绸缎的优良材料,但胜在质量结实
阿阮跪坐在冰冷的泥土上,将林擎的头颅小心地摆正,面朝着自己。
她又艰难地拖过那具倒在墓穴入口附近、属于林擎的无头身躯。
沉重的玄甲让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汗水混着泥土沾满了她的小脸。
现在,头颅和身体终于摆放在了一起。断裂的脖颈处,血肉模糊,骨茬森然,切口被步离人的弯刀能量灼烧得有些焦黑。
阿阮拿起那根冰冷的兽皮针,用颤抖的手指笨拙地捻起粗麻线的一端,凑到嘴边,用牙齿咬住线头,用力一扯,线被扯断了。
她学着母亲的样子,试图将线穿过针眼。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小小的针眼如同难以逾越的天堑。
试了三次,才终于成功。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小脸上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神情。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小小的身体绷紧,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http://www.wmfxsw.com/book/858200-7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mf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