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深绿之环内部模拟的光线变得更加柔和,如同金纱般铺洒在藤蔓交织的谷地。藤屋里弥漫着暖根薯饼的余香和草药研磨后的清苦气息。
苏晴将研磨好的药粉仔细收好,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谷地里劳作的人们也大多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她走到轮椅旁,看着依旧靠在阳光里、脸颊还残留着未褪尽红晕的萧凌,银眸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要不要……再去外面走走?带你去……社区广场看看?”
萧凌从那份被阳光和药香包裹的、带着巨大甜蜜余韵的恍惚中回过神。他看向苏晴,灰色的眼眸里映着她清晰的倒影,那份不真实感依旧存在,但被强烈的、想要靠近她的渴望覆盖。“……好。”他的声音比上午清朗了不少。
苏晴推动轮椅。藤编轮子滚过门槛,再次踏上那条熟悉的藤蔓长廊。这一次,她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推着轮椅的动作也更加流畅自然。萧凌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通过推把传递过来的那份轻快的力量,甚至能隐约“听”到她意识里那份小小的雀跃。
他们穿过了上午路过的能量作物区和生命之泉广场。午后,这里的人少了一些,显得更加静谧。阳光透过藤蔓穹顶,在流淌着翠绿液体的生命之泉上投下粼粼波光,美得如同幻境。
苏晴没有停留,推着轮椅拐向另一条更加开阔的藤蔓栈道。栈道连接着谷地中央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区域。这里没有精密的能量装置,也没有奇特的发光植物,更像一个被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环绕的、放大了许多倍的社区花园。
这里就是深绿之环的社区集结地。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这片开阔地上。许多藤编的桌椅散布在柔软的苔藓草坪上,上面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大部分是妇女,有的在低头缝补衣物(材料是坚韧的植物纤维),有的在照看年幼的孩子。一些半大的孩子在相对空旷的地方追逐嬉戏,笑声清脆,他们手里拿着用发光藤须编织的小球或木制的简易玩具。也有不少男人,穿着深绿之环制式或自制的防护服,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保养武器或工具,还有几个围着一块画在地上的简陋棋盘,正聚精会神地对弈。
空气中充满了人声、孩子的嬉闹声、工具的碰撞声,混合着植物蒸腾的水汽和食物残存的气息,构成了一幅末世中难得的、充满生活气息和烟火气的画卷。
苏晴推着萧凌缓缓进入这片区域,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好奇的、友善的、带着一丝探究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轮椅上那个白发醒目、面容苍白却异常俊朗的青年。
萧凌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微微挺首了背脊,灰色的眼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扫过这片生机勃勃却又陌生的景象。
苏晴感受到了他的紧绷。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推着他,沿着一条相对安静的、靠近藤蔓墙壁的小径缓缓前行。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平静的介绍口吻,在萧凌耳边响起:
“……那是刘婶,负责公共食堂的面点,她做的杂粮馒头是公认最好吃的。”
“那边抱着孩子的……是王嫂,她丈夫在巡逻队,和我一组过。”
“那几个下棋的……左边那个高个子,是种植区的负责人之一,李叔。他旁边的……好像是仓库管理员……”
“追着光球跑的那个小丫头……是小玲,她妈妈在医疗组帮忙……”
苏晴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像在讲述一个熟悉的故事。她推着轮椅,如同穿行在自己的家园。她指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段故事,都与她有着或多或少的交集。这份熟稔和融入,让萧凌心中的那份紧张和疏离感慢慢消散。他安静地听着,灰色的眼眸随着她的介绍,认真地看向那些被提及的人,看着他们或劳作、或休息、或嬉闹的样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晴对这里的归属感,以及她话语里那份对平凡生活的珍视。
“苏晴姐姐!”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一个扎着两个歪歪扭扭小辫子、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攥着一个用发光藤须编成的小兔子,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抱住了苏晴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轮椅上的萧凌,“这个哥哥是谁呀?他的头发好白!像雪一样!”
小女孩纯真的好奇打破了两人之间那份安静的介绍氛围。苏晴脸上绽开温柔的笑意,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玲乖,这是萧凌哥哥。他生病了,头发才变白的。”
“哦……”小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好奇地打量着萧凌,忽然把手里的发光小兔子举到他面前,“哥哥,给你玩!它会亮!生病了玩这个会开心!”
萧凌看着眼前这只散发着柔和绿光、编织得有些粗糙的小兔子,再看着小女孩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笨拙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只小兔子。温润的光晕映在他苍白的指尖。
“……谢谢。”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暖意。
“苏晴!”一个爽朗的女声传来。一个穿着简朴但干净利落、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端着一个藤编的小筐走了过来,筐里是几件缝补好的衣物。她笑容爽朗,目光在苏晴和轮椅上的萧凌之间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好奇,“这就是你一首守着的那位……萧凌小兄弟?可算醒了!真是老天保佑!”她说着,又仔细看了看萧凌的脸色,“看着气色还是虚,得好好养着!苏晴,需要什么草药补品,跟我说!我家那口子在种植区,能弄到些好东西!”
“谢谢张姐,暂时不用,医疗组那边配的药挺好。”苏晴笑着回应,语气熟稔。
“哎,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张姐爽快地摆摆手,目光在苏晴和萧凌之间又意味深长地扫了扫,带着过来人的了然笑意,“行,你们逛,我先去送衣服了!”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张姐刚走,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拄着一根藤杖,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她目光温和地落在萧凌身上,又看看苏晴,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和暖意:“小伙子……醒了就好啊。苏晴这丫头……不容易。”她伸出手,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苏晴推着轮椅的手背,又看向萧凌,“好好对她……这世道,能有个真心实意守着你的……是福气。”
老婆婆的话朴实无华,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萧凌和苏晴心中同时漾开涟漪。萧凌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晴推着轮椅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也能“听”到她意识深处那份瞬间涌起的、混合着感动和羞赧的情绪。
“张婆婆……”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哎,人老了,话多。”张婆婆笑了笑,目光又落在萧凌手中的发光小兔子上,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慈爱,“小玲那丫头……心善。她哥哥……以前也喜欢编这些小玩意儿……”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又拍了拍苏晴的手,便拄着藤杖,慢悠悠地走开了。
萧凌握着那只温润的发光小兔子,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光热,再看着张婆婆蹒跚的背影和苏晴微微低垂的侧脸,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社区广场,没有精密的科技,没有强大的异能展示,只有最平凡的生活、最朴素的关怀和最真实的悲欢。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末世中挣扎求生的坚韧,也映照出人性中最温暖的微光。
苏晴推着轮椅,继续在广场边缘缓缓前行。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或关切地询问萧凌的身体,或友善地点头示意。萧凌从一开始的不自在,渐渐变得坦然。他努力地回应着那些善意的目光和问候,虽然声音依旧嘶哑,话语简短,但那份笨拙的真诚,却赢得了更多友善的笑意。
他听着苏晴熟稔地回应着每一个人,介绍着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在她身边,在这个由她引领融入的地方,他不再是那个被“时之刻”诅咒、被冰冷意志窥视的异类,而只是一个……被大家接纳的、苏晴的同伴。
一个念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确认,在他意识海中浮现: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他就清晰地“听”到苏晴推着轮椅的手似乎又紧了一下,然后,一个带着强烈羞意和同样确认的意念,如同温热的溪流,瞬间回应过来:
‘……嗯。’
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一个简单的意念回应,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有力。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轮椅的影子在苔藓地面上拉得很长。社区广场的喧闹仿佛成了背景音乐,孩子嬉闹的笑声,妇女交谈的细语,男人下棋的争执……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萧凌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苏晴推着轮椅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阳光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跳跃。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抬起自己那只没有拿着发光小兔子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覆在了苏晴握着推把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苏晴推行的动作瞬间停滞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萧凌掌心传来的微凉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有图书馆吻的激烈,没有藤屋里那个轻触的甜蜜,这个覆盖在手背上的动作,带着一种全新的、笨拙而郑重的亲昵。
一股强烈的热意瞬间涌上苏晴的脸颊,她的耳根瞬间红透。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握着推把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许,默许了这份接触。然后,她重新推动轮椅,动作恢复了平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属于萧凌的微凉的手,以及两人那再次疯狂同步加速、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却如同最甜蜜的烙印,无声地宣告着:
在这末世温暖的午后,在喧嚣的社区广场边缘,在无数平凡目光的见证下,他们的关系,以一种最安静、最笨拙、也最真实的方式,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轮椅继续前行,碾过柔软的苔藓,碾过斑驳的阳光,也碾过两颗紧密相连、悸动不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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