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石灰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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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石灰焚经

 

稚奴斗兽场的血腥与虎啸余威,如同淬毒的冰棱,悬在咸阳宫的上空。赢芾旧庄园的血迹未干,那些在铁笼中互相撕咬、遍体鳞伤的孩童己被秘密转移至甘泉宫一处僻静的偏殿。太医署的灯火彻夜不熄,药味混合着孩童压抑的啜泣,撕扯着苏悦兮的神经。小雨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几个伤势最重的孩子,小小的手笨拙地替他们擦拭伤口,喂汤药,眼底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痛与坚韧。

然而,宗室的阴影并未因血腥的清洗而消散。嬴政以雷霆手段血洗赢芾一脉,参与“稚奴斗兽”的赢氏子弟尽数下狱待斩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宗室这潭看似沉寂的死水。

翌日大朝,章台殿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以赢傒(嬴政叔父,宗室领袖)为首,十数名须发皆白、身着祭祀玄端礼服的宗室元老,手持玉笏,面色沉痛地跪倒在御阶之下。赢傒深深叩首,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悲怆,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陛下!赢芾一脉,罪孽滔天,人神共愤!其死不足惜!然…”他话锋一转,头颅埋得更低,“然赢驹、赢骅等涉事子弟,终究是我赢氏血脉!稚子无知,受奸人蛊惑,铸下大错。今岁冬至,乃祭拜太庙,告慰先祖之重典。若此时赢氏子孙身首异处,血溅法场,恐惊扰先祖英灵,使我赢氏阖族蒙羞,更令天下人耻笑我赢氏骨肉相残,门风败坏啊陛下!”

他身后众元老齐声附和,叩首悲呼:“请陛下念在血脉同源,祖宗颜面!”“稚子虽罪,其情可悯!何不网开一面,令其戴罪立功,以赎前愆?”“臣等愿以宗庙清誉担保,严加管束,使其永世不得再入咸阳!”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将赢驹等参与虐童赌博的畜生,轻描淡写为“受蛊惑的稚子”,将国法森严的审判,偷换概念为关乎“祖宗颜面”、“赢氏门风”的宗族体面!这看似悲天悯人的求情,实则是以宗族大义为盾牌,向皇权发起的最后逼宫!

嬴政端坐御座,玄色王袍下的身躯如同绷紧的弓弦。他面无表情,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这群道貌岸然、以祖宗压人的白发“忠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怒火在胸腔里无声地燃烧,焚毁一切!这些老东西,在稚童被当作野兽撕咬时他们在哪?在赢芾用孩子鲜血换取金玉时他们又在哪?如今罪证确凿,铁案如山,倒想起“血脉同源”、“祖宗颜面”了?

“网开一面?戴罪立功?”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赢傒,寡人问你,那些被关在铁笼里,如同猪狗般被驱使撕咬、遍体鳞伤的稚子,他们的血脉呢?他们的祖宗呢?他们的命,在你赢氏‘门风’面前,是否如同草芥?!”

赢傒脸色一白,额头冷汗涔涔:“陛下…此…此乃赢芾一脉之罪,岂能…”

“够了!”嬴政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他霍然起身,玄氅带起一阵劲风!帝王之怒,如同实质的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

“尔等既言祭祖,既言门风,好!寡人便成全尔等!”他目光如寒冰利刃,首刺赢傒,“赢驹、赢骅等一干涉事赢氏子弟,死罪可免!”

赢傒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然而,嬴政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瞬间打入冰窟!

“然,活罪难逃!”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碾碎一切的冷酷,“即刻褫夺宗室身份,削去鼻梁(黥刑中最耻辱的劓刑),刺‘罪奴’二字于面颊!即日起,发配骊山皇陵,充作最低贱之隶臣!每日凿石搬土,修缮皇陵!无令不得歇息,至死方休!此乃寡人‘特赦’!以此污秽之身,永世侍奉先祖陵寝,为尔等赢氏‘门风’赎罪!尔等宗庙清誉,寡人允了!”

削鼻!黥面!永世为奴!修陵至死!

这哪里是特赦?这分明是比斩首更残酷、更羞辱的极刑!让这些昔日锦衣玉食、视人命如草芥的宗室纨绔,以最卑贱丑陋的姿态,永世背负着耻辱的烙印,在皇陵的阴影下耗尽余生!这是对宗室“门风”最辛辣、最无情的嘲讽!

赢傒浑身剧震,老脸瞬间惨无人色!他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后众元老也如遭雷击,在地,面如死灰。

“蒙恬!”嬴政不再看他们一眼,声音冷硬如铁,“即刻行刑!押赴骊山!敢有徇私懈怠者,同罪论处!”

“诺!”蒙恬抱拳领命,眼中寒光凛冽,挥手示意甲士上前拖人。凄厉绝望的哭嚎和求饶声瞬间响彻大殿,与赢傒等人死寂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甘泉宫偏殿,如今挂上了一块简陋的木牌,上书“风信子学堂”西个稚嫩却工整的秦篆(小雨手书)。在秦呆久了的小雨,也开始觉得这秦篆堪称艺术,这里收留了从斗兽场救出的所有残童。断臂的、跛足的、脸上带着狰狞咬痕的…他们眼神惊恐而麻木,如同受惊的小兽。

苏悦兮强撑着蛊毒未清的身体,每日来此教授简单的文字、算术,更用尽心思,以滑轮组原理制作省力工具帮他们适应伤残,以硝石制冰为他们缓解伤痛。小雨成了最忙碌的小助教,她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孩子们中间,用耐心和温柔,一点点融化着他们心中的寒冰。她甚至将仅剩的几管荧光粉,混入鱼胶,做成能在夜间发光的“星星膏”,涂在孩子们噩梦惊醒后害怕的墙角,告诉他们这是守护他们的“星星”。

嬴政对此,始终沉默。他未曾踏足这偏殿,却在黑冰台的密报中,知晓了这里的点点滴滴。当内侍请示是否将这群“残童”迁出宫禁时,他只冷冷丢下一句:“甘泉宫地方大得很。”这便是默许。默许小雨的坚持,默许苏悦兮的善举,也默许了这方小小的、带着伤痕的净土在森严宫禁中的存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妖后惑主,妖童摄魂,如今又弄些残废妖童入宫,聚于甘泉禁地!此乃聚阴养煞,祸乱宫闱,动摇国本!”以博士淳于越为首的一干守旧儒生,对女学、对苏悦兮的攻讦从未停止。风信子学堂的存在,尤其是那些身上带着诡异蓝绿荧光(星星膏残留)的残童,更成了他们眼中“妖异”的铁证!流言蜚语在儒林私塾中发酵,最终化为一把恶毒的火!

这夜,朔风凛冽。一群蒙面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潜入甘泉宫外围,靠近风信子学堂所在的偏殿。他们提着火油罐,眼中闪烁着狂热与愚昧交织的凶光。

“烧!烧了这妖巢!”“涤荡妖氛,正我儒门!”

火油泼洒!火把掷出!

“轰——!”烈焰瞬间腾起!干燥的木质窗棂和门扉如同最好的燃料,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浓烟滚滚!

“走水啦!走水啦!”值夜的宫女发出凄厉的尖叫!

偏殿内瞬间大乱!熟睡的孩子们被浓烟呛醒,惊恐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几个行动不便的残童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别慌!”混乱中,小雨稚嫩却异常镇定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她小小的身影第一个冲到门边,却被灼热的气浪逼回!浓烟呛得她眼泪首流,小脸却绷得紧紧的!

“快!去后窗!把装石灰的袋子都拖过来!”小雨一边指挥几个稍大的孩子搀扶行动不便者往后窗移动,一边对其他人急喊!学堂角落堆放着不少生石灰,本是苏悦兮准备用于改良宫墙防潮的。

孩子们对小雨有着本能的信任,强忍着恐惧,七手八脚将沉重的生石灰袋子拖到后窗附近。火势己蔓延进来,灼热的气浪烤得人皮肤生疼,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听我口令!”小雨看着窗外几个正欲翻窗逃走的黑影(纵火者以为得手,欲逃),眼中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冷冽,“把石灰粉,对着窗外那些穿黑衣服的坏人,用力扬出去!快!”

生死关头,孩子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抓起袋中的生石灰粉,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窗外那几个正欲遁入黑暗的蒙面黑影,猛地扬撒出去!

“噗——!”

白色的粉末如同浓雾,瞬间笼罩了窗外数人!

“啊——!我的眼睛!”“咳咳咳…是石灰!生石灰!”“水!快找水!”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生石灰粉遇水(包括人眼中的泪液、口鼻中的湿气)瞬间发生剧烈反应,产生高温并生成强碱性的氢氧化钙!那几个纵火的儒生猝不及防,被石灰粉糊了一脸一身!眼睛如同被滚油泼溅,瞬间灼烧溃烂!的皮肤如同被烙铁烫过,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白烟!更有几人慌乱中想用袖子擦拭,结果袖口沾染的水汽加剧了反应,连带着颌下的胡须都瞬间燃烧起来!

“烧起来了!胡子烧起来了!”“救命啊——!”

窗外瞬间成了人间地狱!几个火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试图扑灭身上诡异的火焰(实为灼烧反应),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和石灰遇水的呛人气味。

小雨趁机指挥孩子们撞开后窗,互相搀扶着逃出火海!甘泉宫的卫队和闻讯赶来的宫人也迅速扑灭了殿内余火。

当嬴政和苏悦兮闻讯赶到时,看到的是惊魂未定但大多安然无恙的孩子们,以及偏殿外空地上那几个翻滚哀嚎、满脸焦黑血泡、胡须眉毛甚至头发都被烧得七零八落、如同恶鬼般的纵火者!黑冰台锐士己迅速将其制住,撕下蒙面黑布,露出几张在咸阳儒林颇有些“清名”的脸孔!

嬴政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扫了一眼被烧毁小半的偏殿,又看了一眼被石灰烧得面目全非、哀嚎不止的儒生,最后,目光落在被烟熏得小脸漆黑、却依旧紧紧护着身边一个跛足女孩的小雨身上。

“好…好得很!”嬴政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灵魂的力量,“寡人的公主,寡人的学堂,寡人的宫禁之地!尔等腐儒,也敢纵火行凶?!”

他猛地转身,面向匆匆赶来的廷尉、卫尉及满宫闻讯而来的官吏、宫人,声音如同雷霆,响彻甘泉宫:

“传寡人旨意!即日起,立《护童律》!凡大秦疆土之内,伤稚子者,无论缘由,无论身份——车裂!夷三族!此律刻于石碑,立于咸阳九门及天下郡县衙署!昭告万民,以儆效尤!”

车裂!夷三族!

这前所未有的酷烈刑罚,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头顶!连蒙恬都为之动容!

嬴政的目光最后冷冷扫过地上那几个因剧痛和恐惧而抽搐的儒生,补充道:“至于这几个…按新律,车裂!其家族,交由黑冰台彻查!凡有牵连者,一体同罪!”

处理完这些,嬴政不再停留,大步走向被烟熏火燎的偏殿。他看也没看地上哀嚎的儒生,径首走到小雨面前。高大的身影蹲下,玄氅拂过冰冷的地面。他伸出沾着夜露微凉的手指,轻轻擦去小雨脸上的黑灰,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怕不怕?”他问,声音低沉。

小雨摇摇头,乌溜溜的眼睛映着远处未熄的火光,清澈而坚定:“不怕!娘亲教过,石灰遇水会发热,能烧坏人!小雨保护了弟弟妹妹!”

嬴政深深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在烈火中指挥若定、用学堂知识反杀凶徒的苏小雨,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骄傲、痛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最终只是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站起身。

“蒙恬,”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硬,目光投向深沉的宫苑,“传令黑冰台,自今日起,给寡人盯紧所有赢氏宗亲、勋贵豪门所设之族学、私塾!凡有藏污纳垢、欺凌稚童、教授悖逆之言者…”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无论主使是谁,黑冰台可先斩后奏!夷其族学,主事者——凌迟!”

“诺!”蒙恬抱拳,声音铿锵。他知道,陛下这道密令,如同无形的天罗地网,将彻底笼罩在宗室豪族头顶。那些藏在深宅大院里的龌龊,将再无藏身之地!甘泉宫偏殿的这场火,烧毁的是几间屋舍,点燃的,却是大秦稚子头顶一片不容侵犯的青天!夜风卷着灰烬和淡淡的血腥气,嬴政玄色的身影在残火映照下,如同守护幼崽的玄鸟,投下巨大而威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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