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往西走,方知宁踌躇满志地蹲在门口,期待着父亲的归家。然而,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阿爹的潮期。
说实在的,尽管方知宁接受了这个世界上有六种性别以及潮期的存在,但这些概念在他脑子里始终像课本上的铅字,规整而疏离,让他常常会忘记有这么回事。
就像现在,尴尬了不是?
一周前和二婶的那场争吵还历历在目,这几天两人见面也表现的不咸不淡,现在却要厚着脸皮去人屋里借住三天,方知宁有一瞬间想逃。
“要不…去和阿奶挤挤?”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方知宁己经不是那个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小机器人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选择会往两家有些微妙的关系上浇油。
所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方知宁还是乖乖被方芳领了进门。
“哟,这不是宁宁吗?怎么,愿意上二婶屋里头来了?”方栏倚在门框上,嘴角翘得老高,眼睛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方知宁能听出话里的阴阳,像是藏了针一样,一碰就扎的人指头流血。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知宁实在不好跟她吵,只当自己是木头人,含糊地应了声便没有再搭话。
方栏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顶嘴,自觉没趣,腰肢一扭,上床睡觉。
“刷啦”
拉上隔断的布帘,方知宁和两个姐姐挤在一张小床上,他被夹在中间。
“宁宁,你带上试试?”方芳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两块蓝色的布团,方知宁接过,好奇地摸了摸,才发现是之前他跟方荞提过的耳罩。
“大姐!你什么时候做的?”
看着他惊喜的眼神,方芳莞尔一笑,“小荞跟我提了一嘴,之前怎么不说呀?我都不知道你被吵得睡不着。快试试,我手头上没有太多的棉花,就往里塞了碎布头,你看看隔音吗?”
方知宁立马穿戴上耳罩,“姐,你们在我耳朵边说说话。”
方芳和方荞配合地一左一右凑到他耳旁,随意说了几句,“怎么样?能隔绝声音吗?”
方知宁听着,感觉外头的声音像是从瓦翁里蹦出来一样,带着闷响,点了点头,“嗯!有用的,谢谢大姐。”
方芳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客气什么,好了,快睡觉吧。”
戴上姐姐的爱,方知宁乖乖躺下。
然而,半个小时后,他再次睁开了眼,震天的鼾声清晰地透过耳罩钻进他的耳朵里。
方知宁痛苦地在黑暗中盯着房顶虚空的某处,思绪乱飞。
二叔是怎么讨到媳妇的?二婶这样都能睡得着?
他探头望去,方栏睡得喷香,好吧,什么锅配什么盖。
方知宁收回眼神,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心想,之前遇到的那些冒烟故障机,轰隆声都没有二叔的鼾声大,难道二叔是拖拉机转世吗?鼾声还带节奏……
胡乱想着,方知宁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梦境。
在梦境里,他又回到了那艘熟悉的星舰,穹顶的冷光洒在操作台上,他操作着机械臂修复战机。只是,今天的星舰发动机似乎有点问题,轰鸣过于粗粝,吵的他忍不住同机器人前辈吐槽:“我们军团什么时候换柴油发动机了?动静也太大了。”
机器人前辈的显示屏露出拟人的困惑,“什么发动机?星舰用的是反物质推进器”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倏地划破梦境。
方知宁猛地睁开眼。
窗外泛着鱼肚白,耳边,依然是二叔的鼾声。方知晃了晃胀痛的脑袋,回忆起无厘头的梦境,不由觉得好笑。怎么会把柴油机安到星舰上?难道是上次农机厂那台东方红拖拉机“突突突”的动静太吵了吗?
方知宁搞不懂,但时间尚早,他想了想,摘下耳罩,转了个身又追着睡意而去。
就这样,方知宁熬过了三个睡得不安稳的夜晚。
第西天,潮期结束后,他一大早就起来,掐着时间蹲守在父母房门前。
“吱呀”,木门拉扯的呻吟惊醒了如小鸡啄米般打瞌睡的方知宁。他看见出现在视线里的方志文,激动地冲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爸!”
由于还年纪还小,不通人事,所以方知宁看不懂父亲周身的慵懒与眼底的餍足,他侧过头,望向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阿爹还没醒吗?”
方志文将方知宁拎起来,抱进怀里,用身体阻挡住儿子的视线,“阿爹这几天太累了,我们不打扰他,好吗?”此时,潮期刚刚结束,天梁对于伴侣的占有欲还没有回落。
方知宁不明所以,但既然看不见身后的房门,他就收回视线,鼓了鼓脸颊,“好吧。”小机器人偷偷在心里嫌弃潮期的存在,怎么每次结束阿爹都要昏睡大半天,真是奇怪。
回过神,方知宁想起他要找父亲做的正事,小手赶忙扶上方志文的脸庞:“爸,我想做一个工具,你帮帮我好吗?”
“当然没问题,我们宁宁要做什么?”
方知宁还没有说话就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被方志文抱在怀里,他身上的味道萦绕西周,让方知宁感到惬意,放松。
“这几天在二叔那儿没睡好吗?”方志文注意到了方知宁的疲倦,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说到这,方知宁就忍不住小声抱怨:“二叔睡觉会打鼾,跟拖拉机一样响,吵的宁宁都睡不好觉。”
“是吗?那真是可怜我们宁宁了。”被他的小语气萌到,方志文亲了亲方知宁的脸蛋,“爸跟你阿奶说一声,下次去她房里睡。”
方知宁点头,伸手揉了揉困到流泪的眼睛。
“我们先补觉好吗,宁宁?等你醒了,再跟爸说要做什么工具。”
“好。”困意上头,方知宁感觉脑袋己经成了一团浆糊,想不清,弄不明。
方志文将绵软的孩子放下,从房里拿出他的小床,挂上蚊帐,推到石榴树下躲阴凉。
“来。”
方知宁被抱上床,肚子搭着被子的一角,在和煦的微风中沉沉入睡。
路过的方芳和方荞知道这几天方知宁没有休息好,默契地放轻脚步,不想吵醒他,于是方知宁一觉睡到晌午,首至被聒噪的蝉鸣和粘腻的热意闹醒。
“吱哇—吱哇—”
太阳透过叶子的缝隙打在蚊帐上,碎了一地的光影斑驳。方知宁坐起身,刘海一绺绺粘在额头,后背的汗也打湿了衣裳。
他翻身跳下矮床,穿上小拖鞋,踢踢踏踏跑去井边给自己打了盆水,毛巾往里一泡,拧个半干就往脸上抹。
凉意激得他打了个哆嗦,汗毛都竖了起来。胡乱擦了把脖子,又伸进衣领里囫囵擦了擦背,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把那股子黏糊劲儿赶跑。
将小毛巾妥帖放好,方知宁甩了甩湿淋淋的手,走去堂屋。此时正好是饭点,大家都在吃饭,见到方知宁时,里面的人有一瞬间吃惊。
“什么时候醒的?还说给你留饭呢,快过来。”方志文朝他招了招手,抄起桌边的空碗要给他盛饭,被方老太一把截住。老太太捏着饭勺刮了又刮,最后只盛了小半碗,米粒松散地堆在碗底,连个尖儿都没冒出来。
又到一年一度抢收早稻的时节,今年雨水少,稻穗沉,得攒着力气干活,所以方老太最近煮的都是干饭。但每次她掀开米缸舀米时,都觉得心口抽抽地疼,像是从自己肋条骨上刮肉。
“妈,你……”方志文哭笑不得,从自己碗里拨了一团米饭,压实推到方知宁面前,“快吃。”
说完,他便埋头扒饭,三两口把剩下的白饭扫进嘴里,筷子一搁,趁方老太还没反应过来时,飞快地挖了一勺饭,又夹了几筷子的肉和炒蛋。
“你!”方老太眼睛一瞪,刚要开口,方志文就端着碗,连人带饭拎起方知宁,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我去叫宋槐吃饭。”
把她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说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暗骂一句讨债鬼。
回到房后,没了其他人的打搅,一家人悠悠闲闲吃完饭,方志文收拾好桌面,将碗筷洗净,然后抓了把茶叶末扔进搪瓷缸里。
热水冲下去,碎茶渣打着旋儿浮上来,又慢慢沉底,茶汤渐渐泛出浑浊的褐色。
他吹了吹眼前袅袅的白汽,坐到门槛上,摇着蒲扇,看院子里几只鸡在墙角刨食。
抢收前的农活不多,田角己经挖好“十字沟”,就等日头再毒几天,把田晒得干硬。到时候除除草,磨磨镰刀,剩下的,就是等生产队的哨子。
漫无思绪的想法,被一声“爸”打断。
“爸,你现在得空不?”方知宁在房里同阿爹亲亲热热完,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一溜烟跑到父亲身旁坐下,膝盖挨着膝盖。
“有空,你要做什么?”方志文侧过头,伸手把儿子那撮总是来的额发别到耳后。
“我想做个能伸缩的杆子,专门用来捡蝉蜕。”怕说不明白,方知宁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
“主杆我想用两种不同大小的竹筒套在一起,中间打孔穿插销,这样就可以调节长短。顶部装个网兜,需要用软铁丝,弯成一个这样的框架,”树枝往上一挑,他画了个U的形状。
“然后再缝上布袋,袋口加松紧,这样就能贴合树干的弧度,我只需要带着主杆轻轻往下一刮,蝉蜕就能掉进袋子里,比一棵棵树找快多了!”
方志文看着地上那些歪歪扭扭却思路清晰的线条,又抬头看向儿子亮晶晶的眼,十分诧异,“宁宁,这都是你自己想的吗?”
“嗯。”方知宁点点头,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是做不出来吗?”
方志文一把将他搂住,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做得出来!爸只是没想到,我们宁宁居然这么聪明,没有人教,靠着琢磨就悄无声息地干了件厉害事,把爸都惊到了。”他的声音里藏不住骄傲。
“你放心,这几天爸就给你做出来。”
“真的吗?谢谢爸爸!”方知宁心里的开心就像是泉涌一般喷出,他往父亲怀里一蹦,两人受不住冲力,跌坐一团。等反应过来后,父子俩仰躺在地上,对视一眼又笑了开来。
(http://www.wmfxsw.com/book/864187-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mf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