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华阳鬼哭 黄泉沉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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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华阳鬼哭 黄泉沉殇

 

华阳之地,暴雨如注。

铅灰色的天穹仿佛被捅穿了窟窿,浑浊的水柱倾泻而下,狠狠砸在泥泞不堪的原野上,溅起尺许高的泥浆。狂风卷着雨幕,发出鬼哭般的呜咽,抽打在冰冷的甲胄和紧绷的弓弦上。远处,赵魏联军庞大的营垒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泥泞中的巨兽,沉重的战鼓声穿透雨幕,带着决死的疯狂。

秦军壁垒前沿,一片肃杀。雨水顺着士卒冰冷的面甲流淌,汇聚成溪。王贲按剑立于高台,雨水冲刷着他年轻却己刻满风霜的脸庞,目光死死锁定着对面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缓缓压来的赵军重甲方阵。玄黑色的重甲在雨水中泛着幽光,巨大的塔盾连成一片移动的钢铁城墙,沉重的脚步声踏得泥泞大地都在呻吟。这是赵国赖以称雄的“铁山营”,冲击之势,摧城拔岳!

“放箭!”王贲的吼声被风雨撕扯得破碎。

壁垒上秦军强弩齐发!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入雨幕!然而,大部分弩箭撞在厚重的塔盾和倾斜的甲胄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徒劳地滑落,只留下浅浅的白痕。重甲方阵的推进,几乎没有受到实质性的阻碍!死亡的阴影,随着那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迫近!

就在此时——

“嘎吱…嘎吱…咔哒!”

一阵密集而清脆、迥异于战场杀伐的金属咬合声,在秦军壁垒后方的高地上响起!十架蒙着厚重油布、形制怪异的巨物被缓缓推出雨幕,露出狰狞的钢铁獠牙——正是寻屿呕心沥血、以精钢为骨、齿轮为心、水磨轴承为脉的连城弩车!

寻屿浑身湿透,头发紧贴额角,雨水顺着鼻尖不断滴落。他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上紧的发条,在弩车之间快速穿梭、调试。他手指沾着雨水,在冰冷的精钢齿轮和刻着精细标尺的仰角调节盘上飞快滑动、计算,口中念念有词,竟还带着一丝近乎癫狂的兴奋哼唱不成调的古怪曲子:

“风速三级…西南偏西…湿度70%…抛物线修正…空气阻力系数K值取0.012…齐射仰角三刻七分…锁定!”

“快!装填!特制三棱破甲箭!卡榫对准导轨!”

“齿轮组自检完成!轴承运转无滞!兄弟们——!”寻屿猛地首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亮得如同雨夜中的孤星,手臂高高举起,朝着那汹涌而来的钢铁城墙,狠狠挥下!

“放——!!!”

“嘣嘣嘣嘣嘣——!!!”

十架弩车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震响!那不是弓弦的嗡鸣,而是钢铁绞盘瞬间释放积蓄的毁灭之力时,精钢构件剧烈摩擦、撞击发出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金属咆哮!十道由数百支特制三棱破甲弩箭组成的、肉眼可见的钢铁风暴,瞬间撕裂了厚重的雨幕!

速度快到极致!箭簇破开雨滴,带起尖锐的真空嘶鸣!

“噗噗噗噗噗——!”

死亡的风暴狠狠撞入赵军引以为傲的“铁山营”方阵!那曾让秦军强弩束手无策的厚重塔盾,如同脆弱的纸板,被旋转的三棱箭簇轻易洞穿、撕裂!精钢锻造的箭簇带着恐怖的动能,穿透盾牌后余势不减,继续撕裂皮甲、洞穿血肉、打断骨骼!沉闷的利器入肉声、骨骼碎裂声、甲胄崩裂声……在暴雨的喧嚣中,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

钢铁城墙,瞬间崩塌!血雾在雨水中爆开,迅速被冲刷成粉红色的溪流,在泥泞中蜿蜒。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重甲方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前锋瞬间人仰马翻,死伤狼藉!后续阵型陷入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壁垒之上,一首沉默观战的白起,玄甲在雨水中泛着幽冷的光。他那张古井无波、仿佛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脸庞上,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掌轻轻拍击在冰冷的垛口上。

“善!”一个简短、却重逾千钧的字眼从这位人屠口中吐出,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冷冽回响,“有此神兵利器,三日之内,必尽歼华阳之敌!”

---

八日后。雨歇,天未晴。

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大量泥沙,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奔流咆哮,如同一条愤怒的黄色巨龙。岸边,一片新筑的巨大土台,在荒原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京观!**

十三万颗联军士卒的头颅,被石灰简单处理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垒砌在一起!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苍天,扭曲的面容凝固着死前的恐惧与绝望,断裂的脖颈处凝结着黑紫色的血块。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尸臭,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乌鸦如同不祥的黑云,在土台上空盘旋聒噪,发出贪婪的嘶鸣。

而在浑浊湍急的黄河岸边,是另一幅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两万余名被剥去甲胄、仅着单衣的赵军俘虏,被粗大的铁链串成长长的人龙。冰冷的铁环深深勒进他们的皮肉,每一步都伴随着铁链拖拽的哗啦声和绝望的啜泣。秦军士卒面无表情,手持长戈皮鞭,驱赶着这绝望的人流,一步步走向那奔流咆哮的浊浪。

“不!饶命啊!”

“娘!孩儿不孝啊!”

“秦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哭喊、哀求、咒骂……汇成一片绝望的悲鸣,却被黄河的怒吼无情吞噬。

寻屿站在不远处一座残留着烽燧的土丘上。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手中紧紧攥着一枚从连城弩车上拆下的、边缘崩裂的精钢齿轮。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掌心。他看着那些被铁链串起、如同牲口般被驱赶向死亡深渊的身影,看着浑浊的浪花无情地吞噬一个又一个挣扎的人头,看着他们在水中绝望地扑腾、沉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早上勉强咽下的几口干粮混着酸水,尽数吐在脚下的泥泞里。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颤抖,冷汗瞬间浸透内衫。眼前阵阵发黑,那黄河的浊浪仿佛变成了血水,那绝望的哭嚎仿佛就在耳边炸响!什么“杀伤效率”,什么“科技碾压”,在眼前这赤裸裸的、规模化的、系统性的屠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罪恶!

一只盛满琥珀色烈酒的青铜酒樽,递到了他面前。白起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侧,玄甲上沾染着未干的血迹。他那双洞穿生死、毫无波澜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浊浪中翻滚沉浮的人影,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黄河底冲刷的砾石:

“战场即如此。慈不掌兵,义不行贾。唯以雷霆之威,行霹雳手段,方可震慑宵小,令敌胆丧,不敢复生觊觎之心。以杀止杀,方为大仁。”

说完留下酒樽转身离去。

寻屿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起离开的背影,又看向那放在面前的酒樽。琥珀色的液体在浑浊的天光下,荡漾着血色的光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猛地挥手,狠狠打翻了那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泥泞的地面上,迅速被浑浊的泥水吞噬,如同那些沉入黄河的生命。

寻屿踉跄后退,深深看了一眼那垒砌着十三万颗头颅的京观,看了一眼那仍在吞噬生命的滚滚浊浪,又看了一眼白起那在昏沉天幕下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他不再呕吐,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眼神变得空洞而冰冷。他紧紧攥着那枚崩裂的齿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转身,一步步,踉跄而沉默地走下了土丘。

当夜。阴云密布,星月无光。

寻屿那间堆满图纸、齿轮、木工工具和焦糊气味的临时工棚内,油灯如豆。他伏在案前,墨迹淋漓。洁白的素帛上,没有告别,没有控诉,只有一行行冰冷而扭曲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现代公式和符号:

```

F = ma (Force = mass × acceleration)

E_k = 1/2mv2 (Kiiergy)

η = (Targets Destroyed / Projectiles Fired) × 100% (Lethality Efficy)

BUT:

η ≠ Justice

η ≠ Humanity

η = Hell

```

在公式的末尾,他用尽全身力气,蘸着浓墨,重重写下几个扭曲的大字:

**“杀伤效率≠战争正义”**

最后一笔落下,墨汁在素帛上泅开一片绝望的黑色。他吹熄油灯,将素帛压在镇纸之下。最后看了一眼这曾让他热血沸腾、如今却只感到刺骨冰寒的“天工”囚笼。背起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只有那枚崩裂的齿轮和一卷《机括初解》。

他如同幽灵般闪出工棚,体内融合了道家导引与墨家呼吸法的真气悄然流转。足尖在泥泞的地面一点,身形如轻烟般掠起,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翻过营地简陋的木栅。没有惊动任何哨兵,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身影迅速融入华阳战场外围无边无际的、弥漫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沉沉黑夜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身后那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以及黄河浊浪中,那两万冤魂无声的沉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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