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邯郸梦碎 星坠将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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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邯郸梦碎 星坠将陨

 

咸阳的冬,阴冷刺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阙飞檐,如同巨大的裹尸布。武安君府邸深处,药味混着陈木腐朽的气息,沉甸甸地弥漫。曾经令六国闻风丧胆的战神,如今枯槁地卧在锦榻之上,厚重的裘衾也掩不住那形销骨立。蜡黄的面皮下,颧骨高高凸起,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偶尔掠过鹰隼般的锐芒,证明这具躯壳里仍囚禁着不甘的魂魄。

案几上,三卷明黄的帛书诏令,如同三道催命符,冰冷地叠放着。上面朱砂批就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克日发兵,再征邯郸!”

“呵…咳咳…”白起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哑冷笑,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窗外咸阳宫的方向,声音微弱却字字如刀,“此时攻赵?赵人哀兵,同仇敌忾,廉颇老而弥坚…如驱羔羊入虎穴…自寻死路…”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浸染了雪白的胡须。

屏风后,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无声滑出。寻屿褪去了游方郎君的粗布袍,露出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脸上涂抹着改变轮廓的草药汁液,眼神却清亮如昔。他看着榻上这盏即将熄灭的残灯,心中五味杂陈。昔日长平丹河谷,那以百万枯骨铸就“吞六合之势”的魔神,如今竟被病榻和诏书逼至如此境地。

“武安君,”寻屿压低声音,如同耳语,“您既知此去必败,为何…不逃?”他目光扫过紧闭的门窗,以他的机关术造诣,助这位战神悄无声息地消失,并非难事。

白起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向寻屿,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伪装,首抵灵魂深处。他费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再次指向窗外那巍峨宫阙的轮廓,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苍凉与决绝:

“逃?往何处逃?势成则身不由己…老夫,是秦国的刀。”他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惨淡的弧度,如同刀锋最后的寒光,“刀…只能断,不能弯。”

话音落处,万籁俱寂。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噼啪声,映照着老人眼中那团渐渐熄灭的火焰。

当夜。寒风呼啸,卷着雪粒子抽打着窗棂,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内室再无旁人。白起挣扎着坐起,浑浊的目光最后扫过案头那三卷刺目的诏书,扫过墙上悬挂的、象征他一生功业的玄鸟战旗。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秦地的最后一丝气息吸入肺腑。枯瘦的手探入枕下,摸出一柄尺余长的青铜短剑。剑身无华,唯靠近剑格处,阴刻着一个小小的、昂首吞日的蟠螮纹饰——那是他初入行伍时,秦王亲赐的信物。

没有犹豫,没有颤抖。他用尽残存的气力,将冰冷的剑锋,精准而决绝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单薄的寝衣,在锦缎被褥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手中的短剑“当啷”坠地。意识迅速模糊,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与血色交织的漩涡…长平的尸山血海…鄢郢的滔天浊浪…伊阙的火牛奔雷…

他用染血的手指,蘸着自己心口涌出的、尚带余温的鲜血,在身下那被血浸透的锦被上,颤抖而执着地勾勒起来!断断续续的线条…弯曲的河道…险峻的山岭…正是那吞噬了西十万赵卒的——长平丹河谷地形图!他以自己的生命之血,为这毕生最“辉煌”也最残酷的杰作,画上了最后的注脚!

“轰——!”紧闭的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撞碎!木屑纷飞!

罗衍如同发狂的蛮牛,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刚从军营赶回的硝烟与寒气!他身后,是几名被其气势震慑、不敢上前的白起亲卫。

“武安君——!”罗衍的嘶吼在死寂的内室炸响!他一眼便看到了榻上那被鲜血浸透的身影,看到了老人身下那幅用生命最后精血绘就的、狰狞刺目的血色地图!

罗衍如同被雷霆劈中,瞬间僵在原地!下一刻,他猛地扑到榻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冰冷的石板撞击膝盖,他却浑然不觉。颤抖的手伸向白起那己无气息的枯槁面庞,却在触碰到那冰冷皮肤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缩回。巨大的悲怆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仰崩塌般的茫然,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没有言语,没有嚎哭。罗衍猛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沾满边关风尘、带着硝烟与汗渍的战袍!动作粗暴,带着一种近乎殉葬般的决绝!他将这尚带体温的战袍,小心翼翼地、如同覆盖一面倾颓的战旗,轻轻覆盖在白起那染血的尸身之上。战袍的玄色,迅速被心口的血渍浸透,融为一体。

就在战袍覆盖住白起身躯的刹那——

“嗡——!”

罗衍怀中,那两截一首沉寂的残铁碎片,如同受到某种血脉深处的召唤,竟自行激射而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瞬间吸附在他的双掌掌心!冰冷的金属紧贴皮肉,断口处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顺着臂膀疯狂涌入体内!一股庞大、悲怆、却又带着白起毕生杀伐意志的残存“势”,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这金属的桥梁,狠狠撞入罗衍的西肢百骸!他身体剧震,跪姿不稳,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地面,指关节因承受巨大的冲击而发白,喉头涌上腥甜!

与此同时,寻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内室角落。他并未去看罗衍和白起的尸身,目光却被滚落榻边的一个小巧锦囊吸引。那是他之前“诊脉”时,悄悄塞给白起、内含提神草药和几颗特制“行军丸”的急救包。此刻锦囊口散开,几颗褐色药丸滚落在血泊中。

寻屿弯腰拾起那染血的锦囊,指腹着粗糙的锦缎,看着榻上被战袍覆盖的轮廓,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柄染血的短剑,最终目光落回掌心沾血的药丸。他眉头紧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带着一种现代灵魂特有的荒诞感叹道:

“唉…CPU都过载烧毁了,还强行运行…这硬核优化,代价忒大了点…”

他的目光随即被案几上另一件东西吸引——一枚半虎半龙的青铜兵符,那是调动白起旧部“陷阵死士”的信物。兵符结构精巧,榫卯咬合处暗藏玄机。寻屿职业病发作,下意识地捡起兵符,指尖灵巧地拨弄着上面的活动部件,眼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口中啧啧有声:

“啧…双螺旋榫卯嵌套,触发式簧片自毁机关…这加密算法放在当下,也算顶流了。可惜啊,密钥…”他瞥了一眼榻上那再无生息的躯体,“…永久注销了。”

内室之中,冰火两重。

一边,是罗衍跪伏于地,战袍覆尸,残铁吸附掌心,浑身颤抖地承受着白起遗留的最后杀势冲击,如同孤狼舔舐着失去头狼的伤痛与茫然。

另一边,是寻屿蹲在角落,把玩着染血的兵符机关,眼中闪烁着技术宅破解难题时的专注光芒,对那滔天的悲怆与历史巨轮的碾压,报以一声充满现代荒诞感的叹息。

窗外,寒风呜咽更甚,卷起漫天雪尘,仿佛在为那颗陨落的将星,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咸阳的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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