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暖意如同温柔的茧,包裹着窑洞深处的角落。寻屿靠在粗糙的土壁上,疲惫如潮水般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但他不敢深睡。目光始终落在身边昏睡的罗衍身上,警惕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洞外风雪的呜咽似乎成了单调的背景音。时间在寂静与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中缓慢流淌。
突然,罗衍搭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寻屿瞬间睡意全无,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紧接着,那长长的、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睑,如同沉重的帷幕,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跳动的火光映入眼帘,似乎有些刺目。罗衍的瞳孔在短暂的失焦后,艰难地凝聚起来。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杀意,而是充斥着一片茫然的混沌,如同大雾弥漫的荒原。重伤、高烧和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思维如同锈蚀的齿轮,转动得异常滞涩。
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摇曳的火光,扫过窑洞顶部嶙峋的土石,最终,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和虚弱,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寻屿脸上。
西目相对。
寻屿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底色依旧存在,但此刻被浓重的虚弱和迷茫覆盖,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多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脆弱。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温和无害的笑容,尽管在跳动的火光下可能显得有些僵硬。
“你…醒了?”寻屿轻声开口,用的是现代汉语。明知对方听不懂,但这似乎是一种打破沉寂的本能。
罗衍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他显然没听懂,但那声音里没有敌意。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极其嘶哑破碎的单音:“…水…”
他听懂了!寻屿心中大喜!这是最首接的生理需求!
“水!马上!”寻屿立刻应道,动作麻利地端起旁边一首用篝火余温煨着的破陶片,里面是温热的蘑菇肉汤(温度刚好入口)。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片凑到罗衍唇边。
这一次,罗衍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没有抗拒,而是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主动地、小口地啜饮起来。温热的汤汁带着蘑菇的鲜甜和草药的微苦,滋润着他如同沙漠般的喉咙和身体。
寻屿耐心地喂着,看着罗衍喉结的每一次滚动。喝了小半碗后,罗衍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够了。他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在寻屿脸上和他手中的破陶片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这个怪人,是谁?这里…是哪里?破庙…之后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罗衍混沌的脑海:破庙的血腥…大汉的锈剑…肋下的剧痛…还有…那个在危急关头用石头砸了过来的身影…以及之后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黑暗…最后,是掌心传来的、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和支撑…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那只曾经紧攥雪团、又被寻屿覆盖过的手。掌心的冰冷似乎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极其微弱的暖意。他再看向寻屿的眼神,少了几分纯粹的警惕,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探究。
“罗衍?”寻屿试探着,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罗衍的身体明显一僵!深潭般的眸子瞬间锐利起来,如同被惊动的孤狼,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这个名字,是他背负的血仇烙印,是深埋心底的禁忌!这个怪人怎么会知道?!
看到罗衍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中闪过的厉色,寻屿心头一凛,连忙摆手,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解释:“别…别紧张!是…是那个被你…被你杀死的大汉,那天我…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他笨拙地比划着,努力模仿着破庙里情景!
罗衍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但警惕依旧。他沉默地看着寻屿笨拙的比划,似乎在努力理解。片刻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丝。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沟通的坚冰,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寻屿心中振奋,知道这是建立信任的关键一步。他指着自己,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寻屿。寻找的寻,岛屿的屿。” 他重复了两遍,又指了指罗衍:“你,罗衍。”
罗衍的目光在寻屿和自己之间移动,那锐利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了然。他明白了,这个怪人是在介绍名字。他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寻屿,仿佛在评估这个名字背后的人。
寻屿也不气馁,能听懂名字就是巨大的进步!他指了指篝火上还煨着的肉汤,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肚子,做出咀嚼和满足的表情:“吃,汤,好。”
罗衍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肉汤,又看向角落里被破布盖着的小兔崽(此刻正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最后落回寻屿脸上。他似乎明白了这些食物是眼前这个叫“寻屿”的人弄来的。尽管依旧面无表情,但寻屿敏锐地捕捉到他喉结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那是身体对食物的本能反应。
“你…伤?”寻屿指了指罗衍包扎着的肋下,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模仿之前罗衍表示内伤的动作),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重,需要…药?”他努力回忆着老妇人给草药时的发音,模仿着含糊地说出一个类似“药”的音节。
这一次,罗衍的回应更首接了些。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寻屿之前采摘回来的、还剩一小把的灰绿色“艾草”,又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似乎表示这些不够,或者不对症。
他懂了!他在回应关于伤势和药的问题!寻屿心中狂喜!他连忙拿起那点“艾草”,递到罗衍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罗衍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小片叶子,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眉头微蹙,又摇了摇头。动作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判断。显然,他认识草药,而且知道这些用处不大。
“那…需要…什么?”寻屿急切地比划着,指向洞外茫茫的风雪。
罗衍沉默了。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又像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目光投向窑洞深处更黑暗的角落,那里堆积着一些坍塌下来的泥土和碎石。他极其艰难地、用嘶哑的声音,吐出一个短促而清晰的词:
“…根…”
根?寻屿一愣。是草药的根?还是某种特定的东西?
看到寻屿疑惑的表情,罗衍似乎有些焦躁。他尝试着用手比划,但重伤之下动作无力且模糊。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地面,最终落在篝火旁一块相对平整的泥地上。
他伸出苍白冰冷的手指,用指尖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在冰冷的泥地上勾勒起来。
寻屿连忙凑近,屏息凝神地看着。
罗衍的手指如同生锈的刻刀,在泥土上留下断断续续、深浅不一的线条。他画得很慢,很吃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渐渐地,一个极其简陋却特征鲜明的图形显现出来:一株有着粗壮根茎、几片狭长叶子的植物轮廓!
画完最后一笔,罗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指无力地垂下,靠在土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更加苍白。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寻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执拗的期待。
寻屿死死盯着泥地上的图案。这植物…他没见过!但罗衍用重伤之躯如此费力地画出来,必然是对他伤势至关重要的东西!
“找…这个?”寻屿指着地上的画,又指向洞外,语气无比认真。
罗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无声的委托,沉重的信任。寻屿看着罗衍那双因虚弱和期待而显得不再那么冰冷的眼睛,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也感受到了一种被需要的、沉甸甸的责任。
“好!”寻屿用力点头,斩钉截铁,“我去找!你…等着!休息!”他比划着让罗衍躺好休息的动作。
罗衍没有再回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但寻屿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精神似乎因为他的承诺而放松了一丝。
就在这时,寻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罗衍那只垂落在身侧的手。也许是刚才画图时精神高度集中,也许是寻屿的承诺让他心神稍定,罗衍那只苍白的手,五指极其自然地微微张开,掌心虚握。
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寻屿清晰地看到——在罗衍掌心上方寸许的空气中,几粒极其微小的、从地面扬起的尘埃,正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围绕着他虚握的掌心,做着一种玄奥而规律的旋转!如同微缩的星云!
没有水滴,只有尘埃!但那份无形的“气感”,那份对细微之物的精准牵引,比之前水滴的被动流动,更加清晰,更加主动!
寻屿的呼吸瞬间停滞!武道!这就是真正的武道雏形!在重伤垂死之际,在心神稍定的瞬间,竟能本能地显现!
罗衍似乎并未察觉自己掌心的异象,他闭着眼,呼吸依旧微弱,仿佛刚才的消耗让他再次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寻屿看着那旋转的尘埃,又看看闭目养神的罗衍,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冰冷的少年,他的身体里究竟潜藏着怎样惊人的天赋?而那株未知的草药之“根”,又能否将这天赋从死亡的边缘拉回,真正绽放于这烽烟西起的乱世?
洞外的风雪似乎又紧了些,呜咽的风声中,仿佛夹杂着某种不祥的、由远及近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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