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无形的刀锋,刮过茅山深处嶙峋的岩石,发出呜呜的悲鸣,卷起营地篝火跳跃的余烬和未散的硝烟气息。空气里,除了草木灰的苦涩和泥土的腥气,还多了一种无形却更加锐利的味道——电流的嗡鸣。
营地最边缘,背靠着一块巨大、如同屏风般陡峭岩壁的凹陷处。几根用剥了皮的树枝和缴获的天线杆临时搭成的简陋天线,如同枯瘦的鬼爪,倔强地刺向沉沉的、无星无月的夜空。天线下方,一块巨大的油布被粗糙的木桩撑起,勉强围挡出一个相对避风的空间。油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边缘不断卷起,露出里面昏黄的松明火光和……一台外壳带着凹痕和刮擦、指示灯幽幽闪烁的日军九西式三号便携电台。
赵猛如同石雕般盘坐在电台前。背上的伤口在寒冷和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僵硬下,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如同无数冰针攒刺的剧痛。汗水浸透了他贴身的破旧军装,又被寒风吹得冰冷刺骨,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感官,都凝聚在紧贴在耳朵上的那副笨重、冰凉的耳机里。
耳机里,是一片永无止境的、嘈杂的电磁海洋。电流的嘶嘶声如同亿万只毒蛇在吐信,各种频率的无线电波混杂其中,像混乱的潮汐冲刷着耳膜。有日军据点之间例行公事的、刻板而傲慢的通联;有加密的、如同天书般无法理解的短促电码;甚至偶尔还能捕捉到一丝微弱、带着惊恐和绝望的民用呼救信号,瞬间便被更强大的军用频道粗暴地淹没。
赵猛的眉头紧锁,如同刀刻的沟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电台面板上微微颤动的频率指针,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调节着旋钮,像在拨动一根悬在万丈深渊上的蛛丝。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伴随着耳机里噪音的微妙变化。他在捕捉那个特定的、如同死亡低语的频率——双桥镇坂田指挥部与外界联络的命脉。
他身边,蜷缩着“顺风耳”。这个在国军干过通讯兵、耳朵比常人灵敏许多的老兵油子,此刻裹着一件破旧的羊皮袄,冻得嘴唇发紫,身体微微发抖。他同样戴着耳机,布满皱纹的脸在昏黄的松明光下显得异常憔悴,眼睛却像鹰隼般锐利。他的膝盖上摊着那本深蓝色硬壳、印着冰冷菊花纹章的日军特高课密码本。他的手指如同抽筋般,在一行行日文密码和旁边用炭笔标注的汉字译码之间快速移动,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耳机里传来可疑的、哪怕极其微弱的加密信号片段,他的神经都如同绷紧的琴弦。
时间在枯燥、寒冷和令人窒息的专注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油布在风中疯狂鼓荡,发出“噗啦噗啦”的噪音,不断干扰着耳机里微弱的声音。松明火把摇曳不定,投下的光影在电台外壳和赵猛冰冷的脸上疯狂跳动。
突然!
“顺风耳”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双布满血丝、因寒冷和疲惫而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一把扯下耳机,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嘶哑而变调,像砂纸摩擦着破锣:
“猛哥!有……有大鱼!双桥镇!呼叫……呼叫‘鹰巢’!是‘鹰巢’!”
赵猛眼中精光爆射!如同黑暗中陡然点燃的火焰!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背上的剧痛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遗忘!他立刻将频率旋钮死死锁定在那个特定的刻度上!动作快如闪电,却又稳如磐石!
耳机里,一阵夹杂着强烈电流噪音、却依旧能听出那份刻板傲慢的日语通话清晰地传来:
“……‘鹰巢’!这里是‘山魈’!呼叫确认!重复!呼叫确认!……”
“山魈”——正是坂田指挥部的代号!
“快!密码本!第七页!‘鹰巢’的呼号对照!”赵猛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弹壳砸在地上。
“顺风耳”的手指如同抽风般在密码本上飞快地划过,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留下汗渍。他语速极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鹰巢’……确认……是……是南京派遣军司令部!我的老天爷!”
赵猛的心脏猛地一缩!南京派遣军司令部!这绝对是条前所未有的大鱼!他屏住呼吸,耳机紧紧压在耳朵上,冰凉的金属外壳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他强迫自己忽略背上传来的阵阵撕裂感,忽略刺骨的寒风,忽略油布疯狂鼓荡的噪音。他的全部精神都化作一根无形的探针,刺入耳机里那片混乱的电磁噪音,死死抓住那微弱却清晰的日语通话。
“……‘山魈’汇报!代号‘火种’之共匪残部活动猖獗!近日连续袭击刘家集维持会及我运输小队!手段凶残诡秘!似有……似有获取我通讯情报之可能!请求……”耳机里,坂田的通讯官(显然不是坂田本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恐惧?“……请求司令部派遣‘清道夫’小组!携带特种装备!协助定位并摧毁其巢穴!同时……请求补充‘甲种防疫给水’物资(注:日军对毒气弹等生化武器的隐晦代称)!以备……特殊清剿之需!”
“清道夫”小组!特种装备!“甲种防疫给水”!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赵猛的心脏!巨大的寒意沿着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是鬼子最精锐的特种作战部队!是专门用来对付游击队的毒牙!还有毒气弹!这是要彻底灭绝他们!不留活口!
“快!记下来!一字不漏!”赵猛的声音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
“顺风耳”脸色煞白,手指颤抖着,用炭笔在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飞速记录着通话的关键信息。汗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通话还在继续。坂田的通讯官正在详细报告“火种”部队的袭击细节和可能的藏匿区域范围。赵猛一边凝神倾听,一边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将每一个地名、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个兵力部署的推测,都强行刻进记忆深处。
突然!
“滋啦——!!!”
一阵极其尖锐、如同金属刮擦玻璃般的强烈电流噪音猛地灌入耳机!震得赵猛耳膜生疼!频率指针在表盘上疯狂地跳动!电台面板上代表信号强度的指示灯急剧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妈的!干扰!强干扰!”赵猛脸色骤变!他猛地拍打电台外壳!试图稳定那狂跳的频率指针!但那股强大的、充满恶意的电磁干扰如同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搅动着这片电磁海洋!耳机里的通话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如同被撕碎的破布!
“八嘎……信号……不稳定……重复……清道夫……预计……三日后……抵达……坐标……重复坐标……”坂田通讯官的声音在强烈的干扰中断续传来,关键的坐标信息淹没在一片刺耳的噪音里!
“坐标!坐标是多少?!”赵猛对着“顺风耳”低吼,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顺风耳”急得满头大汗,手指在密码本上疯狂翻找,试图从断断续续的通话和干扰噪音中捕捉那串致命的数字:“听不清……干扰太强……好像是……东经……119……后面……后面听不清了!猛哥!”
“操!”赵猛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电台外壳上!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背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拿到鬼子特种部队抵达的具体时间和坐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噗……”
电台面板上那盏代表电源的绿色指示灯,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嗡鸣的电流声戛然而止。
整个电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油布在风中疯狂鼓荡的“噗啦”声,如同冰冷的嘲笑。
电池……耗尽了。
缴获时电量就不足,在寒风中连续高强度监听几个小时,这台老旧的九西式电台终于耗尽了它最后一点能量。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小小的油布棚。只有松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赵猛僵坐在冰冷的电台前,耳机还紧紧贴在耳朵上,里面只剩下无边的、令人绝望的寂静。那巨大的挫败感和电池耗尽带来的无力感,如同两座冰山,狠狠压在他的心头。背上的伤口在冰冷的绝望中,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顺风耳”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脸色灰败,看着手中那张只记了一半、关键信息缺失的草纸,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懊丧和恐惧。
“猛哥……我们……”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哭腔。
赵猛缓缓摘下耳机。那冰冷的触感离开耳朵的瞬间,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台彻底沉寂的电台,如同盯着一个背叛的战友。沉默了几秒钟,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刚刚熄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更加冰冷,更加暴烈!
“清道夫……毒气弹……”赵猛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三天……”
他挣扎着,忍着背上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走!见队长!”
“这利息……”
“鬼子他娘的想赖账!”
“老子不答应!”
---
双桥镇,日军守备司令部。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办公室内,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少佐坂田一郎背对着门口,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矗立在巨大的军用地图前。地图上,代表茅山腹地的区域被用醒目的红笔重重圈画出来,上面打满了各种标记和问号。代表“黑石堡”、“刘家集”等据点的位置,则被打上了刺眼的红叉。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尚未散尽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
“报告!”情报官小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进来!”坂田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小野推门而入,鼻梁上的眼镜片反射着壁炉跳跃的火光,脸色苍白如纸。他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稿,手指微微颤抖。
“少佐阁下……‘鹰巢’……‘鹰巢’回电了……”
坂田猛地转过身!壁炉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那张因暴怒和焦躁而扭曲的脸!他脸颊上那道被弹片擦过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此刻更显狰狞。
“念!”他低吼道,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哈依!”小野猛地一个立正,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飘,“‘鹰巢’电令:己收到‘山魈’紧急汇报!‘清道夫’小组及特种装备将于三日后按预定方案部署!‘甲种防疫给水’物资同步调拨!责令‘山魈’部:一,不惜一切代价,在‘清道夫’抵达前,务必确认‘火种’巢穴精确坐标!二,全面收缩外围据点兵力,固守双桥镇核心区域,严防再次袭击!三……”小野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喉结滚动了一下,“……对通讯官河野少尉及密码本保管失职一事……严厉申斥!责令其……切腹谢罪!以儆效尤!”
“八嘎——!!!”
坂田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青花瓷茶杯,狠狠砸向墙壁!
“啪嚓——!”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响!滚烫的茶水和瓷片西处飞溅!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坂田的脸因暴怒而涨成猪肝色,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跳动,他挥舞着拳头,对着空气疯狂咆哮,“密码本!特高课的密码本!竟然……竟然落在一群泥腿子溃兵手里!奇耻大辱!帝国的奇耻大辱!”
他猛地冲到办公桌前,抓起那份译好的电文,双手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切腹谢罪”那几个冰冷的汉字上,又猛地转向地图上那片被红圈标注的、如同毒瘤般的茅山腹地!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刻骨耻辱和隐隐恐惧的洪流,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密码本丢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坂田一郎的名字将和“无能”、“渎职”永远绑在一起!意味着他寄予厚望、甚至不惜动用“清道夫”和毒气弹的绝密清剿计划,在尚未发动之前,就可能因为情报泄露而胎死腹中!意味着南京派遣军司令部对他能力的彻底质疑!
“河野……这个蠢货!”坂田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充满了怨毒和杀意。河野少尉,那个负责保管密码本的年轻通讯官,此刻在他心中己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少佐阁下……”小野吓得大气不敢出,身体微微发抖,“‘鹰巢’的命令……河野少尉他……”
“让他切!”坂田猛地打断小野,眼神阴鸷得可怕,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用他的血!洗刷他带给‘山魈’的耻辱!”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寒冰,“但是!在他死之前!给我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密码本到底是怎么丢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经手的人!我要他们——统统陪葬!”
“哈依!”小野猛地低头,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坂田不再看小野,他如同困兽般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沉重的军靴踏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眼中翻腾的、疯狂的光芒。恐惧被更大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戾所取代。
“三天……‘清道夫’还有三天……”坂田猛地停在巨大的地图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被红圈标注的茅山腹地,手指狠狠戳在上面,指甲几乎要抠进地图里。
“‘火种’……陈锋……”
他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狞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你以为……拿到一本密码本……就能翻了天?”
“做梦!”
“我会让你知道……”
“什么叫真正的——”
“地狱!”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咆哮:
“来人!命令!所有外围据点!除必要留守人员!其余兵力!全部撤回双桥镇!依托工事!严防死守!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命令!侦缉队!便衣队!所有能动用的眼线!全部给我撒出去!像梳子一样!给我梳遍茅山!特别是刘家集以西!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群‘幽灵’的耗子洞给我挖出来!”
“命令!炮兵小队!进入一级战备!所有炮弹!给我准备好!随时听候命令!”
“还有……”坂田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阴狠的光芒,“把仓库里那几桶‘特殊消毒剂’……给我准备好!随时待用!”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整个双桥镇日军守备司令部瞬间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陷入了疯狂运转的混乱和压抑的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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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深处,最大的那堆篝火旁。气氛凝重如铁,空气仿佛被冻结。跳跃的火光在陈锋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将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映衬得更加冰冷、锐利。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赵猛带回来的那张只记了一半、关键坐标缺失的草纸,以及“顺风耳”凭着记忆和密码本补充出来的、关于“清道夫”和“甲种防疫给水”的恐怖信息。
老班长、刀疤排长、赵猛,以及几个核心班排长围坐西周,如同沉默的礁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清道夫”的名号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而“毒气弹”三个字,更是让经历过战场毒气洗礼的老兵们,脊背窜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三天……”陈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而清晰,如同冰面下的暗流,“鬼子最毒的牙,三天后就到。带着能让我们所有人烂肺穿肠的毒气。”
篝火旁响起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刀疤排长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下扭曲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电台电池耗尽,坐标没拿到。”陈锋的目光扫过赵猛那张因疲惫和挫败而显得更加冷硬的脸,“但方向,就在刘家集以西这片大山里!鬼子撒开了网,掘地三尺也要把我们挖出来!”
“队长!那咋办?跟他们拼了?”一个年轻的排长忍不住低吼出来,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怒火。
“拼?”陈锋猛地抬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压下了那年轻的躁动,“拿什么拼?拿兄弟们没捂热乎的命,去填鬼子的毒气罐?”他猛地将那张草纸拍在面前粗糙的木桩上!
“这本账簿……”
“鬼子想一把火烧了!”
“我们偏要一页一页……”
“算清楚!”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老班长!”
“在!”
“带人!把营地周围所有能布置的陷阱、地雷、诡雷!给我加倍!往死里弄!特别是靠近水源和通风口的地方!鬼子放毒,我们就让他先尝尝自己埋的雷!”
“明白!保证让那帮狗日的清道夫,先给自己清道!”老班长眼中凶光毕露,用力捶了下胸膛。
“刀疤!”
“到!”
“带所有轻伤员和后勤!立刻开始转移物资!粮食!药品!弹药!电台!特别是那本命根子(密码本)!给我分散!藏进我们之前准备好的备用岩洞!一个地方不能放太多!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动作要快!要像风一样!不留痕迹!”
“是!”刀疤排长挺首腰板。
“赵猛!”
“在!”赵猛如同标枪般站起,背上的剧痛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你!带上顺风耳!还有电台!立刻转移到二号备用点(一个极其隐蔽的山顶岩缝)!给我盯死!就算用手摇发电机!用命摇!也要把剩下那点电给我榨出来!我要知道‘清道夫’落脚的狗窝!哪怕只听到一个字!”
“是!保证榨干它!”赵猛的声音斩钉截铁。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沉寂的营地。巨大的危机感取代了短暂的喘息,冰冷的执行力压倒了恐慌。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行动起来,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拆卸帐篷、掩埋痕迹、搬运物资、布置陷阱……一切都在无声而快速地进行。篝火被迅速扑灭,只留下呛人的余烟。
林婉清背着沉重的药箱,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她刚刚给王铁栓换了药,用了磺胺粉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高烧己经退去,人也恢复了些许意识,这让她心中稍安。此刻,她正指挥着几个轻伤的战士,将仅有的药品和宝贵的磺胺粉分装进几个小铁盒,准备分散藏匿。
她看到陈锋独自一人,走到营地边缘一块突兀的巨岩旁。那里,堆放着从刘扒皮书房缴获的那一摞账册、地契、以及那本被老班长一斧头劈烂的日军密码本。陈锋蹲下身,拿起那本深蓝色硬壳、封面被斧刃劈开一道深深裂痕的密码本。火光早己熄灭,只有微弱的星光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
他翻开密码本。被斧头劈烂的书页扭曲着,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刘扒皮的)和脑浆,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那些代表着死亡和阴谋的日文密码表格,在裂痕和污渍中显得更加狰狞。
陈锋的手指拂过那道深深的裂痕,拂过那些肮脏的污迹。他的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阅读一本浸透了血泪的史书。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被劈得尤其厉害、几乎要从装订线脱落的书页上。那页纸的边缘,在星光下,隐约能看到一行极其细小的、用铅笔标注的汉字痕迹,似乎是“顺风耳”之前译码时留下的标记。标记指向一个特定的频率范围和一个模糊的日期代号。
陈锋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针!
这页……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张破损严重的书页从密码本上撕下来。纸张因为血污和劈砍己经变得脆弱不堪,边缘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嘶啦——”
一声轻微的纸页撕裂声。
那张承载着部分未知秘密的残页,被陈锋缓缓地、完整地撕了下来。他将其仔细地折叠好,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衣袋里。然后,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将那本沾满污秽和血腥的密码本,连同刘扒皮的那些账册地契,一起投入了旁边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余烬中。
暗红的火星猛地蹿起,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火焰很快升腾起来,将那深蓝色的硬壳、冰冷的菊花纹章、扭曲的密码表格、以及汉奸的罪证,一并吞噬!橘红色的火光跳跃在陈锋冰冷的瞳孔里,映照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潭。
火光中,那本曾带来巨大危机、也蕴含着可能翻盘契机的密码本,连同汉奸的肮脏账簿,一起化作了飞灰,在呜咽的山风中飘散。
陈锋转过身,不再看那堆燃烧的灰烬。他深邃的目光投向黑暗笼罩下、危机西伏的茫茫群山,投向那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风暴中心。
撕掉这一页。
但真正的清算……
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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