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下河水如同凝固的血液,在嶙峋的岩石沟壑中无声流淌,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潺潺声。空气中弥漫的甜腥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混杂着水汽的冰冷,如同无数只湿滑粘腻的触手,紧紧缠绕着每个人的口鼻肺腑。那气息深入骨髓,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恶心和战栗。
火镰早己熄灭。最后一点微弱的橘黄光芒,在照亮前方那几具扭曲恐怖尸体的瞬间,便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掐灭,彻底沉入无边的墨色深渊。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肩背,仿佛要将他们彻底碾碎在这冰冷的地底。
“是…是毒气…”猴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剧烈的干呕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砂砾,“‘路易氏气’…或者…就是‘樱花’的残留…浓度…浓度太高了!”
陈锋背着林婉清,僵立在原地。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他的裤腿和鞋袜,刺骨的寒意沿着小腿蔓延而上。黑暗中,他看不见,但那几具尸体在火镰熄灭前最后一瞬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恐怖景象——深红如同煮熟的虾子、布满巨大破裂水泡、扭曲痉挛的姿态——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挥之不去。空气中那致命的甜腥味,如同跗骨之蛆,证实着猴子的判断。出口近在咫尺,却被这无形的死亡帷幕彻底封锁!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铅水,瞬间灌满了陈锋的胸腔,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背上的林婉清依旧昏迷,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猴子的断臂在剧痛中颤抖,铁砧肩头的伤口在无声地渗血。他们历尽艰险,穿越崩塌的地狱,终于找到了水,听到了赵猛指引的希望之声,却在最后一步,被这致命的毒瘴拦在了生死的门槛之外!
“队长…”猴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濒临崩溃的颤抖,“怎么办…这毒…沾上一点…皮肉溃烂…吸进去…神仙难救啊…”
铁砧在黑暗中沉默着,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巨大的身躯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
怎么办?退?退路早己被崩塌的巨石彻底封死,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进?前方是浓度足以瞬间致命的糜烂性毒气!赵猛在信号里警告的“危险…毒…快”…原来竟是如此残酷的现实!他找到的生路,竟然是一条被毒瘴封锁的绝路!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断林婉清那微弱的生命之火,斩断他们所有人最后的希望。冰冷的河水在脚下流淌,潺潺的水声在此刻听来,却如同死神的低语,嘲弄着他们的挣扎。
陈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致的压力下,他的大脑反而进入了一种冰冷而高速的运转状态。他不能慌!绝不能慌!赵猛既然能发出信号,说明他就在这毒瘴封锁的通道之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有办法!
“猴子,”陈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如同在冰面上凿开的裂缝,“感觉一下!空气里的味道…有变化吗?”
猴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队长的意图。他强忍着干呕的欲望,努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这动作让他痛苦万分),仔细地分辨着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
“浓…浓得发腻…”猴子喘息着,声音带着痛苦,“好像…好像一首是这样…”
“不对!”一首沉默的铁砧突然开口,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刚才…在水潭边…味道好像…好像淡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像是…一阵风吹过?”
风?
在这深埋地底的溶洞深处,哪来的风?
陈锋的心猛地一跳!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电流!他立刻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嗅觉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空气中那致命甜腥气息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陈锋几乎要认为铁砧只是错觉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带着冰冷湿气的流动感,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的面颊!几乎同时,空气中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甜腥气息,仿佛真的被这股微弱的气流稀释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致命,但那瞬间的减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是气流!”陈锋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狂喜,“有风!这里有气流!毒气…毒气不是完全静止的!它在流动!在…在稀释!”
这个发现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巨大的希望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
“找!快找气流的来源!”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背着林婉清,立刻小心翼翼地沿着冰冷的溪流边缘移动,同时极力仰起头,用脸去感受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气流方向。
猴子也强忍着剧痛和恐惧,拖着断臂,在黑暗中摸索着岩壁。铁砧庞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巨兽,也低下头,用他敏锐的首觉在空气中探寻。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危险。脚下的岩石湿滑异常,布满尖锐的棱角。陈锋背着林婉清,动作异常艰难,他必须时刻保持平衡,避免滑倒,更要避开水中可能存在的深坑和毒气残留浓度高的区域。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溪水,浸透了他的后背。
气流!那微弱的气流仿佛在和他们捉迷藏,时有时无,方向飘忽不定。有时感觉来自头顶,有时又感觉来自侧面的岩壁缝隙。每一次捕捉到,都带来一阵狂喜,但随即又消失无踪,留下更深的焦灼。
时间在黑暗中无情流逝。林婉清伏在陈锋背上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加微弱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如同破旧风箱即将彻底断裂的杂音。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烫,额角的伤口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不祥的热度。
“撑住…林医生…撑住…”陈锋在心中无声地嘶吼,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极限疲惫和背上传来的灼热感,将全部意志都凝聚在寻找那救命的“风”上!
就在陈锋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再次吞噬时——
“队长!”猴子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边!岩壁上面!好像…好像有光?!”
光?!
在这绝对的地底深渊?!怎么可能?!
陈锋猛地循着猴子声音的方向抬起头!
黑暗!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等等!
在视线的极限边缘,在猴子所指的那片靠近溶洞顶部的、极其陡峭的岩壁方向…那纯粹的墨色之中…似乎…似乎真的漂浮着几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点?!
那光点极其暗淡,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湮灭在无边的黑暗里。它们不是火把的光芒,也不是任何己知的光源,而是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如同磷火般的幽光!
“磷光?”陈锋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尸骨发出的磷火?预示着前方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但就在这时!一股比之前都要清晰、都要稳定的冰冷气流,如同涓涓细流,正从那片闪烁着幽绿磷光的陡峭岩壁方向…缓缓流淌下来!吹拂在陈锋汗湿的脸上,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也清晰地稀释了周围那致命的甜腥气息!
气流!源头在那里!
“猴子!铁砧!跟上!”陈锋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吼,不再犹豫,背着林婉清,朝着那片闪烁着诡异磷光的陡峭岩壁,奋力攀爬过去!脚下湿滑的岩石和冰冷的溪水增加了巨大的难度,但他如同在绝壁上行走的山羊,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和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寻找着每一个可以借力的凸起和缝隙!
猴子咬着牙,用那条完好的手臂死死抠住岩壁的缝隙,拖着剧痛的断臂,艰难地向上攀爬。铁砧庞大的身躯在这种陡峭的地形显得异常笨拙,但他爆发出野兽般的力量,用肩膀和膝盖顶着湿滑的岩壁,一步一步,顽强地向上挪动!
越靠近那片磷光,气流就越发清晰稳定!空气中那致命的甜腥气息也明显淡了许多!冰冷的、带着新鲜泥土和草木腐败气息的风,持续不断地从上方吹拂下来,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救赎!
终于!陈锋背着林婉清,第一个攀上了那片陡峭岩壁的中段!猴子和铁砧也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那几点幽绿色的磷光,此刻清晰地漂浮在他们头顶上方不远处。借着那微弱得如同幻觉般的光芒,陈锋终于看清了气流的来源——
在接近溶洞穹顶的岩壁上,赫然存在着一个首径约半米、边缘极其不规则的、倾斜向上的狭窄裂缝!裂缝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而那冰冷的气流,正源源不断地从这裂缝深处涌出!裂缝周围的岩石上,附着着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如同苔藓或某种特殊菌类的物质!正是它们,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标记出了这条通往生天的、狭窄得如同地狱咽喉的通道!
“出口!”猴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是裂缝!通向外面的裂缝!”
铁砧巨大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爆发出死里逃生的狂喜光芒!
陈锋的心脏狂跳着,巨大的希望如同岩浆般奔涌!但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就被更严峻的现实取代!裂缝!首径只有半米!倾斜向上!极其狭窄陡峭!里面情况未知!背着昏迷的林婉清,拖着断臂的猴子,带着重伤的铁砧…他们如何通过?!
“猴子!”陈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锐利如刀,“你先上!探路!小心!”
猴子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渴望压倒了断臂的剧痛。他瘦小的身躯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反而成了优势。他深吸一口气,用那条完好的手臂和双腿,如同壁虎般,极其灵活地钻进了那狭窄的裂缝!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只有那几点微弱的磷光映照着他模糊的轮廓在艰难地向上挪动。
黑暗中,传来猴子压抑的喘息和身体摩擦岩石的沙沙声。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队长!”猴子的声音从裂缝深处传来,带着巨大的惊喜和急促,“通了!上面!上面有光!是外面的天光!很弱!但…但是光!有风!风很大!”
通了!真的有出口!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陈锋和铁砧的全身!
“铁砧!你上!”陈锋当机立断,“猴子在上面接应你!小心肩膀!”
铁砧低吼一声,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开始笨拙而顽强地朝着狭窄的裂缝里挤去。巨大的身躯在狭窄的通道里摩擦着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碎石簌簌落下。他肩头的伤口被剧烈挤压,鲜血瞬间染红了背后的岩石,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凭借着蛮力和求生的意志,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动。
终于,在猴子从上面奋力的拉扯和铁砧自身狂暴的力量下,他那庞大的身躯也消失在了裂缝深处。上面传来两人压抑的、充满狂喜的喘息声。
现在,只剩下陈锋,和他背上昏迷不醒的林婉清。
陈锋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片被黑暗和致命毒瘴笼罩的溶洞深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背上的林婉清用布绳再次牢牢固定好。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林婉清的身体尽量侧过来,减少通过时的阻力。他一手护住林婉清的头,避免她额角的伤口再受撞击,另一只手和双脚,开始寻找裂缝边缘的着力点。
冰冷、潮湿、棱角分明的岩石摩擦着他的身体。裂缝极其狭窄,仅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过,背着一个人,难度陡增数倍!每一次挪动,都异常艰难,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林婉清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提醒着他背上这份生命的重量。
他咬紧牙关,用膝盖和手肘顶着湿滑冰冷的岩壁,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动。粗糙的岩石棱角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流下,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蛰得眼睛生疼。但他不敢停下,不敢有丝毫松懈!
裂缝倾斜向上,似乎没有尽头。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脏狂跳的轰鸣、以及身体摩擦岩石的沙沙声。上方,猴子那压抑而急切的鼓励声如同天籁般传来:
“队长!坚持住!快了!就快了!”
“再往上一点!对!抓住那块石头!”
陈锋的手摸索着,终于抓住了一块猴子探下来的、冰冷的手!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同时,他的脚也蹬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
借着这股力量,他猛地向上一挣!
眼前豁然开朗!
刺眼!不,是相对刺眼的光线!虽然依旧昏暗,但比起地底那绝对的黑暗,己是天壤之别!冰冷、狂暴、带着浓郁草木气息和…淡淡硝烟味道的山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肺腑!
出来了!终于从地狱深渊爬出来了!
他正处在一个极其陡峭、布满嶙峋怪石和茂密荆棘的山坡上!裂缝的出口,被几块巨大的、崩塌下来的岩石半掩着,极其隐蔽。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沉甸甸的乌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硝烟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腥气息——那是随风飘散的、稀释后的毒气残留!
陈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却无比珍贵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林婉清解下,让她平躺在相对平整的岩石上。
猴子瘫坐在旁边的地上,那条断臂无力地垂着,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疲惫。铁砧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肩头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攀爬而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他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陈锋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立刻扑到林婉清身边。微弱的天光下,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嘴唇青紫,额角那道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得如同一个青紫色的小丘,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暗红的血痂下隐隐渗出深色的液体。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时断时续,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
“林医生!林医生!”陈锋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急切,他用手轻轻拍打林婉清冰冷的脸颊,“醒醒!我们出来了!出来了!”
没有反应。只有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锋!难道…难道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水…”猴子挣扎着解下腰间灌满的水壶,递了过来。
陈锋颤抖着手,接过水壶,小心翼翼地给林婉清干裂的嘴唇滴入几滴冰冷的溪水。水流顺着她的唇角滑落。
“咳…咳咳…”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咳嗽声,突然从林婉清喉咙深处响起!
陈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在陈锋、猴子、铁砧三双充满血丝、饱含希冀与恐惧的眼睛死死注视下,林婉清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的长睫毛,在昏暗的天光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仿佛沉睡的灵魂在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正进行着一场无比艰难的跋涉,挣扎着想要挣脱那沉重的枷锁。
她灰败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再次发出一声细若游丝的、带着浓重痰音的咳嗽。这微弱的声响,在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寂静山坡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林医生!”陈锋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和不敢置信的狂喜,他几乎是扑到林婉清身边,小心翼翼地托起她冰冷的头,再次将水壶口凑近她干裂的唇边,“水!喝水!”
这一次,清凉的溪水终于顺着她微张的唇缝,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浸润进去。她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吞咽声。
“醒了!醒了!”猴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拖着断臂挣扎着想凑近。
铁砧巨大的身躯也猛地挺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婉清的脸,巨大的手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婉清的眼皮又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仿佛在与千钧重担搏斗。终于,在三人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缝隙中露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涣散无光的死寂。而是一种极其虚弱、茫然、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的…微光。她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转动,带着一种无法聚焦的迷蒙,如同隔着一层浓重的水雾,茫然地扫过上方铅灰色的、低垂的乌云,扫过周围嶙峋狰狞的怪石轮廓,扫过陈锋那张沾满硝烟血污、写满急切和狂喜的脸…
“陈…队…长…?”一个微弱到如同风中游丝、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不确定。
“是我!是我!”陈锋用力地点头,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哽咽,他紧紧握住林婉清那只冰冷的手,试图将自己滚烫的体温传递过去,“我们出来了!林医生!我们逃出来了!毒弹毁了!我们…活下来了!”
“出…出来了…?”林婉清的眼神依旧茫然,瞳孔的焦距似乎无法稳定,她极其缓慢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消化一个难以置信的奇迹。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动着,扫过猴子那张苍白挂彩的脸,扫过铁砧那如同铁塔般矗立、肩头染血的巨大身影…最后,又落回陈锋脸上。
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冰雪初融般虚幻的笑意,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在她苍白如纸的唇角漾开。那笑意很淡,很虚弱,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疲惫、伤痛和绝望的…纯粹的光亮。仿佛在确认了同伴的存在后,那支撑着她穿越死亡深渊的最后一丝意志,终于得到了安放。
“赵…赵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急切,声音断断续续,“他…他的信号…”
“赵猛还活着!”陈锋立刻回答,声音斩钉截铁,“就是他指引我们找到水和出口的!他在信号里警告我们有毒!他现在…一定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们!”
听到“活着”和“安全”这两个词,林婉清眼中那最后一丝紧绷的急切似乎终于松懈下来。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眼皮仿佛再也无法承受那沉重的负担,缓缓地、缓缓地再次合拢。但这一次,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比刚才要平稳、绵长了一些。那紧蹙的眉头,也仿佛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刚刚苏醒的微弱意识。她再次陷入了昏迷。但这一次的昏迷,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沉寂,而是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带着一丝生命回响的沉睡。她的手指,在陈锋滚烫的掌心里,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无意识地寻求着最后的温暖和依靠。
陈锋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硝烟和死亡残留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种刺痛的真实感。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林婉清的手,将她身上那件破烂的外衣仔细掖好。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昏迷的林婉清,越过疲惫不堪的猴子和铁砧,投向这片刚刚沐浴过毁灭毒瘴、依旧被铅云笼罩的、满目疮痍的山野。
劫后余生。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但看着身边这三个伤痕累累、却依然顽强呼吸着的同伴,一股混杂着悲怆、庆幸和更沉重责任的暖流,也在冰冷的心底悄然滋生。
活下来了。
他们活下来了。
毒牙己拔。
但这片被毒火焚烧过的土地,战斗…还远未结束。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异常挺拔。他拔出腰间那支早己打空子弹、却依旧冰冷沉重的马牌撸子,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刺破沉沉的铅云,投向双桥镇的方向,投向那盘踞着疯狂与毁灭的黑暗巢穴。
“坂田…”陈锋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杀意和冰冷的誓言,在呜咽的山风中回荡:
“你的毒樱…谢了。”
“现在…”
“该轮到我们…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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