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血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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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血渡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钢针,刺透猴子褴褛的单衣,狠狠扎进他滚烫的皮肉。他趴在泥泞里,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和肺腑深处的灼痛。身后窝棚方向爆发的日语厉喝和骚动,如同催命的符咒,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搜!仔细搜!血迹!尸体!还有活口!一个都不能放过!” 生硬而暴怒的日语穿透风雨,清晰地砸进猴子的耳朵里。

爬!爬进草丛!猴子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压过了左腿残端那地狱熔炉般的剧痛!他那只唯一能动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的烂泥,指甲瞬间翻卷,指缝里灌满了泥浆和血水。他借着这股钻心的痛楚带来的短暂清醒,拖着那条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的断腿,朝着窝棚旁边那片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曳的、一人多高的茂密茅草丛,开始了最后的亡命冲刺!

**噗嗤!噗嗤!** 断腿残端每一次在泥泞中拖行,都像一把钝锈的锯子在反复拉扯刚刚缝合又被撕裂的创口!脓血混合着黑色的药膏和黄绿色的组织液,随着他的爬行,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轨迹。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咸腥的血味在口腔里弥漫,却奇异地压住了喉咙里即将冲出的惨嚎。不能出声!绝对不能!

近了!茅草那粗糙坚韧的叶片边缘己经能刮蹭到他的脸颊!那深绿色的、在雨幕中狂乱舞动的屏障,就是生的希望!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上半身猛地向前一拱,脑袋和肩膀狠狠扎进了湿漉漉、密不透风的茅草丛深处!

**哗啦——!** 身体撞入草丛的声响被巨大的风雨声掩盖。

几乎就在他整个身体完全没入草丛的同一瞬间!

**噔噔噔!** 急促沉重的皮靴声己经冲到了窝棚门口!手电筒刺眼的光柱胡乱地扫过窝棚内外的泥泞地面,瞬间就捕捉到了猴子刚刚爬行留下的、那一路延伸向茅草丛的血污痕迹!

“血迹!通向草丛!有活口跑了!” 一个鬼子兵惊怒交加地嘶吼起来,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尖锐而扭曲。

“追!他受伤了!跑不远!包围这片草丛!别让他溜了!” 另一个更加凶狠的声音咆哮着。

“嗨依!” 杂乱的应和声响起,紧接着是皮靴狠狠踏进泥泞、枪栓拉动、刺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

猴子蜷缩在冰冷的泥水和茅草根茎之间,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冰冷的雨水顺着草叶缝隙不断浇灌在他滚烫的头顶和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一丝丝虚假的清醒。他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呜咽和痛楚都锁在喉咙深处,只留下粗重却极力压抑的喘息。透过茅草叶片的缝隙,他模糊地看到几双沾满泥浆的皮靴在窝棚门口和血迹尽头处快速移动、分散,刺眼的手电光柱像毒蛇的信子,开始在周围的草丛边缘疯狂扫射!

不能停在这里!等他们围拢过来,一寸寸搜索,自己就是瓮中之鳖!老汉的地图……就完了!

渡江!必须立刻渡江!只有冰冷的江水能掩盖血迹,能隔绝气味,能带来一丝渺茫的生机!

猴子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和高烧带来的天旋地转,用那只血淋淋的右手,抠住湿滑的泥地和坚韧的草根,开始沿着茅草丛的边缘,朝着记忆中江流的方向,拼命地、无声地横向爬行!他要利用这片草丛的掩护,尽可能远离窝棚这个风暴眼,寻找一个更隐蔽的入水点!

每一次移动,断腿残端在泥水和草根碎石中摩擦,都带来新一轮的酷刑。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随着涌出的脓血和热量,一点点流逝。紧贴着心脏的那块冰冷坚硬的地图轮廓,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灼烧着他的意志。老汉最后那破碎的嘱托,如同洪钟大吕,在他昏沉的脑海中轰鸣:“送…出去…找…找…”

**找!** 这个字眼像黑暗中唯一的星火!

爬!爬!猴子眼中布满血丝,瞳孔因高烧和剧痛而涣散,却死死锁定着前方风雨中隐约传来的、更加清晰宏大的水声——那是长江!是生路!也是新的鬼门关!

身后的喧嚣和手电光柱被茂密的草丛和滂沱的雨幕隔开了一些,但鬼子兵们粗暴的呼喝和拨动草丛的哗啦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后面!

终于!他爬到了茅草丛的边缘。眼前豁然开朗,却又令人绝望!

灰黑色的江面在狂怒的暴雨下翻滚着,浑浊的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拍打着泥泞的江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岸边没有码头,没有船只,只有陡峭的斜坡和嶙峋的乱石,被雨水冲刷得湿滑无比。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枯枝败叶,甚至偶尔能看到泡得发胀的动物尸体,在浪涛中沉浮。

距离他最近的江岸斜坡,至少有十几米远,中间是一片毫无遮蔽的、被雨水泡得稀烂的开阔泥滩!

猴子看着那片毫无遮挡的泥泞滩涂,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手电光柱晃动和草叶被粗暴拨开的哗啦声,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这片开阔地,就是死亡地带!只要他一冒头,立刻会被发现!

就在这时!

“汪!汪汪——!” 一声凶戾的狗吠,穿透风雨,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更多杂乱的狗吠声!

军犬!鬼子带了军犬!

猴子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狗鼻子比人眼更可怕!这片草丛再也藏不住了!

没有选择了!只有赌!赌这滔天的风雨和浑浊的江水,能掩盖他的气息和踪迹!赌他这副残躯,能扛过江流的吞噬!

“老汉…我来了…” 猴子在心中嘶吼一声,积攒起身体里最后一点源自仇恨和使命的疯狂力量!

他猛地用右手扒开面前的茅草,上半身奋力向前一扑!整个人如同一条离水的、濒死的鱼,从草丛边缘滚落,重重摔在那片开阔的、冰冷的烂泥滩涂上!

“在那边!草丛边!他出来了!” 几乎是同时,一个鬼子兵尖锐的叫声响起!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锁定了他那在泥泞中蠕动挣扎的身影!

“开枪!别让他下水!” 凶狠的命令声伴随着拉动枪栓的脆响!

猴子根本顾不上回头!求生的本能和送图的执念压倒了一切!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疯狂地扒拉着身下的烂泥,拖动着废铁般的下半身,朝着那咆哮翻腾的江水,开始了最后的、不顾一切的冲刺!

**噗嗤!噗嗤!噗嗤!** 身体在烂泥中犁出一道深沟,断腿残端每一次与泥水碎石摩擦都带起钻心的剧痛和飞溅的污秽!冰冷的雨水和烂泥糊满了他的口鼻,几乎窒息!

“砰!砰!” 枪声在身后炸响!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他的头皮和身体射入泥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

“打腿!打他的腿!留活口!” 鬼子的吼叫声充满了气急败坏。

猴子充耳不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翻滚着死亡气息的灰黑色江面!十米…八米…五米…近了!

就在这时!

**噗!** 一颗子弹狠狠钻进了他左肩胛骨下方的烂泥里,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打得向前一个趔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借着这股冲击力,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近在咫尺的江岸陡坡边缘,猛地一扑!

“呃啊——!” 喉咙里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决绝的嘶吼!

他的身体翻滚着,带着大片的烂泥和碎石,像一块沉重的破布口袋,从陡峭的江岸边缘,一头栽进了那汹涌咆哮、冰冷刺骨的长江浊流之中!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瞬间被风雨和江涛的轰鸣吞没!

冰冷的江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了他滚烫的皮肤,狠狠扎进骨髓!巨大的水压和湍急的暗流立刻包裹了他,像一只冰冷的巨手,将他狠狠向下拖拽!咸腥浑浊的江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肺腑欲裂!左肩胛的剧痛和左腿残端的灼烧感,在极致的冰冷刺激下,反而爆发出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麻痹!

他残存的意识在冰冷和窒息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紧贴着他心脏的那块冰冷坚硬的轮廓——那份缝在皮肉里、浸透了老汉和他自己鲜血的地图——猛地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搏动!仿佛老汉最后那声“送出去”的嘱托,化作了最后一道守护的执念,狠狠撞在他的心尖上!

**不能死!地图!送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惊雷,劈开了混沌的黑暗!

猴子那只唯一能动的右手,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再是无意识的挣扎,而是带着明确目标的疯狂划动!他拼命地蹬着那条仅存的、虽然剧痛难忍但还能提供微弱推力的右腿,试图将脑袋探出水面!

**哗啦!** 他的头终于冲破了浑浊的浪涛!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涌入口鼻,他贪婪地、剧烈地咳嗽着,喷出呛入的江水!视野被雨水和浪花模糊,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幕和两岸在风雨中扭曲的、快速后退的黑色轮廓。

他正被湍急的江流裹挟着,飞速向下游冲去!

身后江岸上,鬼子的叫骂声、犬吠声和零星的枪声,在风雨和江涛的巨大轰鸣中,迅速变得遥远而模糊。几道手电光柱徒劳地在浑浊翻滚的江面上扫来扫去,却再也无法锁定那个在惊涛骇浪中沉浮挣扎的渺小黑点。

猴子顾不上庆幸暂时的脱离,冰冷的江水和巨大的体力消耗正在飞速带走他残存的热量和意识。每一次试图划水,左肩胛的剧痛都让他手臂发软。每一次被浪头打没,都像是坠入无底深渊。他只能凭着本能,死死护住紧贴心脏的位置,用那条残存的右腿和唯一能动的右臂,在狂暴的江流中,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随波逐流。

他不知道江流会把自己带到哪里。不知道伤口在脏污的江水中浸泡会恶化成什么样。不知道自己这残破的身躯还能在冰冷和窒息中支撑多久。

他只知道,胸口那份冰冷的地图轮廓,是此刻唯一支撑他没有沉沦的灯塔。是老汉用命点燃的火种。

他必须活着。必须把这火种,送出去!

浑浊的浪涛无情地拍打着他,将他时而抛上浪尖,时而按入水底。冰冷的黑暗和窒息感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寂。猴子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在长江狂暴的怒涛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以生命为赌注的血色泅渡。每一次挣扎着浮出水面,每一次贪婪地吸入冰冷的空气,都是向死神发起的、不屈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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