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夕的脊背贴着青石板,凉意顺着粗布裤管往上爬。
她仰头望着庙顶漏下的月光,胸脯还在剧烈起伏,喉咙里像塞了团烧过的棉絮。
阴阳盘搁在掌心,石面的金纹仍泛着萤火虫似的微光,烫得她指尖发红——这是刚才封印蛇妖时留下的余温。
"得检查符纸。"她咬着牙撑起身,发辫被扯散的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铜钱剑还躺在脚边,剑穗上的朱砂被月光浸得发紫。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香炉西周的焦痕——五张驱邪符烧剩的灰烬呈放射状铺开,最边缘那片还沾着蛇妖的黑血,像团凝固的墨。
"应该封死了..."她喃喃自语,手指悬在香炉上方迟迟没落下。
爷爷说过,邪祟最会装死,去年村东头老李家的狐仙就是假灭了怨气,半夜又附在鸡窝里啄人。
风突然从破窗灌进来。
王玉夕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
那缕红烟是从香炉底部渗出来的,像根被拉长的血线,先缠上她的手腕,又慢悠悠往上升。
她闻见了,不是普通的烟火气,是铁锈混着烂桃的腥甜——和方才蛇妖吐信时的腐肉味不同,这更像...人血。
"小姑娘..."
嘶哑的声音擦着她耳尖划过,像指甲刮过旧木门板。
王玉夕猛地转头,红烟己凝成张模糊的人脸:眼窝是两个黑洞,嘴唇咧到耳根,露出半颗发黄的獠牙。
"你以为这就完了?"
她的心脏重重撞在肋骨上。
手指不受控地去摸腰间——镇魂铃还在,爷爷用雷击木刻的,挂着七根铜链,此刻正贴着她的小腹发烫。
"真!"她攥紧铃铛,手腕发力摇了三下。
清越的铃声撞碎庙内的寂静。
红烟突然扭曲成蛇形,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黑雾从人脸五官里涌出来,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缩回香炉底部。
香炉"咚"地震了一下,石面裂开道细缝,渗出几滴黑褐色的液体,在青石板上洇开,散发出浓烈的苦杏仁味。
王玉夕跌坐在地,后背抵着供桌腿。
她盯着香炉,喉咙发紧——方才那声"小姑娘",分明带着股志在必得的阴狠,不像是残魂能有的神智。
"夕丫头!"庙外传来王奶奶的呼唤,带着点颤音,"可算找着你了,快进来,你爷爷熬了姜茶!"
她猛地站起身,阴阳盘"当啷"掉进兜里。
月光下,香炉的裂缝里还在渗黑液,像只睁着的独眼。
她咬了咬舌尖,疼得眼眶发酸——得把这事告诉爷爷,现在就走。
...
次日清晨,灶房里飘着艾草香。
王老太爷坐在八仙桌前,银白的胡须沾着茶渍,手里的朱砂笔在黄纸上重重写下"血咒"二字。
"香灰里混了人血。"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活人血养邪祟,能帮残魂补元气。
那蛇妖在香炉里趴了十年,怎么突然有胆子现形?
有人在给它供养分。"
王玉夕捧着茶碗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昨夜香炉渗出的黑液,苦杏仁味——那是血里掺了乌头碱的味道,爷爷教过的。
"谁会干这种事?"她轻声问,"张公是庙主,可他平时就爱蹲在门槛上打盹..."
"张公?"王老太爷抬眼,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去看看他。"
日头升到树梢时,王玉夕换了身蓝布衫,拎着半筐鸡蛋往土地庙走。
庙门虚掩着,张公的灰布褂子在门后晃了晃。
"张公。"她喊了声,把鸡蛋搁在供桌上,"奶奶说您昨儿帮着挑水,让我送俩蛋补补。"
张公转过脸来。
他的眼珠像蒙了层毛玻璃,首勾勾盯着她的头顶,嘴角往下耷拉着,涎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
王玉夕想起从前他总爱摸她发辫,说"这丫头有灵气",现在他的手垂在身侧,手指蜷成鸡爪状,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谢...谢。"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主...人要...香料。"
王玉夕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假装整理鸡蛋筐,余光瞥见张公的脚——布鞋尖对着庙门,可他整个人却在往供桌方向挪,像是被根绳子牵着走。
午后,村口老槐树下。
媒婆刘婶正给几个妇人分喜糖,见着王玉夕就扯住她胳膊:"夕丫头快来,我正说张公的怪事呢!"
"张公能有啥怪事?"她装出好奇的样子,蹲在刘婶脚边捡糖纸。
"哎哟可邪乎了!"刘婶压低声音,手在她耳边扇风,"前儿半夜我起夜,瞅见他背着个麻袋往后山走,嘴里嘟囔'主人要香叶,主人要血'。
我喊他,他理都不理,那背影首溜溜的,跟没长骨头似的!"
妇人里有人打了个寒颤:"莫不是中邪了?"
"中邪倒好了。"刘婶拍了下大腿,"昨儿我去庙里上供,闻见供桌底下有股子怪味,像...像血腌了烂菜!"
王玉夕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香炉渗出的黑液,和刘婶说的"血腌烂菜"一个味儿。
傍晚,厨房飘着炖鸡汤的香气。
王玉夕躲在柴房里,把阴阳盘贴在眼皮上——爷爷说过,通玄境才能随意显灵体,但她试了三个月,倒也能勉强看半刻。
张公正蹲在井边洗菜,木盆里的水泛着浑浊的绿。
她屏住呼吸,透过阴阳盘的金纹望去——张公背后浮着道淡青色的影子,蛇头人身,尾巴缠在他腰间,蛇信子正往他后颈钻。
"果然..."她喉咙发紧,阴阳盘"啪"地掉在地上。
张公猛地转头,木盆"哐当"翻倒,水流混着菜叶淌了满地。
他的眼珠突然清明了一瞬,嘴型张成"救"字,可下一秒又恢复了呆滞,弯腰去捡漂走的萝卜。
王玉夕捡起阴阳盘,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她望着张公佝偻的背影,想起他从前总把供果塞给她,说"小丫头长身体"。
风掀起柴房的布帘,吹得阴阳盘的金纹微微发亮,像道要烧起来的光。
月亮爬上东墙时,她站在院门口,望着土地庙的方向。
庙顶的破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只半睁的眼。
她摸了摸兜里的镇魂铃,又碰了碰雷击木护身符——爷爷说过,香案底下压着庙的风水阵眼,或许能找到张公被附体的线索。
"今晚..."她对着晚风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发辫,"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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