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斋作坊的角落里,那堆竹篾破纸的轻微异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青玄心中激起警惕的涟漪。他横剑而立,左手黄符纸真气暗蕴,目光如冷电,牢牢锁定那片死寂的黑暗。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屋顶破洞滴落的雨水,敲打着地面的污浊水洼,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焦的“嗒…嗒…”声。空气中浓重的陈腐纸灰味,混合着那堆杂物深处逸散出的、若有若无的阴寒腐朽之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呼……”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响动。这一次,并非来自角落的杂物堆,而是……来自作坊深处,那扇通往更后方、早己朽烂得只剩门框的黑洞洞的门户!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阴风,带着浓烈的泥土腥气和一种……窑火灼烧后的焦糊味,从门洞深处幽幽吹出!
青玄心头一凛。这永寿斋的后方,难道还别有洞天?那股焦糊味,绝非此间堆积的纸灰所能散发,更像是……烧制陶器或砖瓦的窑炉气息!
他不再迟疑,脚步轻移,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穿过狼藉的作坊,来到那扇黑洞洞的门前。门框朽烂不堪,边缘长满了滑腻的青苔。门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那股阴风正是从这黑暗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怨念。
青玄左手拇指掐住中指根部,结成“破秽光明印”,口中默诵《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一丝微弱的清光自他指尖亮起,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豆火,勉强驱散了身前尺许的浓重黑暗,照亮了门洞后的景象。
一条狭窄、向下倾斜的甬道!
甬道两壁并非砖石,而是的、潮湿发黑的泥土,被人工挖掘开凿而成。壁上残留着一些早己枯死、如同黑色血管般虬结的树根。脚下也是泥地,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泥水。空气更加污浊,那股泥土的腥腐气和窑火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甬道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青玄毫不犹豫,举着指尖微光,踏入了甬道。脚下的泥水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发出“噗嗤”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甬道并不长,向下倾斜了约莫十丈,前方豁然开朗。
微光照耀下,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窑洞,洞顶呈拱形,最高处约有两丈。洞壁依旧是潮湿的黑土,但明显经过夯实。洞内异常空旷,只在中央位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窑!
一座用厚重的黄泥和石块垒砌而成的巨大窑炉!窑体呈馒头状,足有一人多高,窑壁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漆黑痕迹,以及一道道因高温灼烧而产生的龟裂。窑门是一个半圆形的拱洞,此刻紧闭着,被厚厚的、湿冷的泥浆封死。窑顶的烟囱口也被泥土堵得严严实实。
整个窑炉散发着一种沉寂了百年、被强行终止的灼热感,以及一种……被深埋地下的、不甘的怨毒!
青玄的目光扫过空旷的窑洞。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片和瓦砾,早己被泥土半掩。洞壁一角,堆放着一些尚未烧制的泥坯,形态扭曲怪异,不似寻常器皿,倒像是……未完成的人偶肢体!在微光的映照下,那些泥坯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嘴巴,透着无声的诡异。
而那股浓烈的、阴寒腐朽的怨念源头,正清晰地指向那座被泥浆死死封住的窑炉!
青玄缓缓走近那座沉寂的巨窑。指尖的清光映照着窑壁上漆黑的烟痕和龟裂的纹路。越是靠近,那股源自窑炉内部的怨毒之气就越发清晰、越发沉重!仿佛有无数被禁锢的灵魂在泥封之下疯狂地嘶吼、冲撞!
他停在窑门前。封门的泥浆湿冷粘稠,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气。青玄伸出左手,并未触碰泥封,而是在距离寸许处悬停,掌心向下,运转心法,感应着泥封之后的气息。
“嗡……”
一股强大、混乱、充满狂暴怨念的阴寒能量,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透过厚厚的泥封冲击而来!青玄掌心如同被万载寒冰贴上,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沿着手臂经脉向上侵袭!
他闷哼一声,脚下“噔噔噔”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脸色微白。指尖的清光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好强的怨念!这泥封之内,绝非寻常!
青玄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更加凝重。他绕着巨大的窑炉缓缓踱步,仔细观察。在窑炉背面的底部,他发现了一处异常——那里的泥封似乎比其他地方更薄,颜色也更新鲜一些,像是……近期被人为地、小心翼翼地刮开过一小块,然后又用湿泥草草糊上!
痕迹很新!
青玄蹲下身,用桃木剑的剑尖,极其小心地剔开那层新糊上去的湿泥。泥土剥落,露出了下面……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阴寒腐朽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从孔洞中喷涌而出!气息之中,还夹杂着星星点点、极其微小的灰白色粉末!
这粉末的气息……与永寿斋神龛前那堆焚烧灰烬的气息,一模一样!是那百年匠魂怨念的核心碎片!
果然如此!
有人就是通过这个隐蔽的孔洞,从这座被深埋地下的怨念之窑中,取走了蕴含最核心怨念的灰烬!然后用它混入浆糊,赋予了那纸扎神将邪异的灵识!
青玄豁然起身。线索己经完全清晰!这废弃的永寿斋,连同地下这座被封死的怨念之窑,就是那纸扎邪物诞生的温床!而那个取走灰烬的人……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纸张摩擦地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窑洞入口的甬道方向传来!
青玄猛地转身,指尖清光瞬间照向甬道!
昏黄的光晕下,只见甬道入口处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纸人!
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用粗糙黄纸简单折叠、画着简陋五官的纸人!纸人扁扁的,像一片枯叶,静静地躺在泥水里。它的脸上,用拙劣的笔法画着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眼睛是两个空洞的墨点。
就在青玄目光锁定它的瞬间,那纸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似乎……加深了!
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
纸人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幽绿色的火焰瞬间将它吞没,没有烟雾,只有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着硫磺和尸臭的焦糊味弥漫开来!火焰燃烧得极快,眨眼间,那纸人就化作了一小撮惨绿色的灰烬,被泥水迅速吞没。
与此同时——
“轰隆隆!!!”
青玄身后,那座沉寂的巨大窑炉,猛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窑体剧烈地震颤起来!窑壁上那些龟裂的纹路瞬间扩大,如同蛛网般蔓延!封门的泥浆簌簌落下!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带着滔天怨恨和狂暴毁灭气息的阴寒洪流,如同被压抑了百年的火山,从窑炉内部疯狂地冲击着那层摇摇欲坠的泥封!
“咔…咔嚓嚓……”
泥封上瞬间布满了裂痕!一股股浓郁如墨的黑气,如同粘稠的沥青,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整个窑洞的温度骤降,洞壁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燃烧的纸人,是一个信号!一个引动这窑炉内被镇压百年的狂暴怨念的信号!
青玄瞳孔骤缩,毫不犹豫!他左手闪电般从褡裢中抽出三张空白的黄符纸,咬破右手中指,饱蘸纯阳精血,以指代笔,凌空疾书!鲜血在符纸上瞬间勾勒出三个繁复玄奥、蕴含雷霆真意的符咒——《上清五雷破秽符》!
“天雷殷殷,地雷轰轰!神威一发,斩灭邪精!急急如律令!”
咒语声落,三张血符如同被无形之力激发,瞬间化作三道赤红色的流光,带着隐隐的雷音,疾射向那即将崩溃的窑炉泥封!
“轰!轰!轰!”
三道血符精准地贴在泥封最大的三道裂缝之上!赤红的光芒暴涨,如同三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污秽之上!符文中蕴含的纯阳雷火之力轰然爆发!
“嗤——!!!”
如同滚油泼雪!从裂缝中渗出的浓黑怨气被血符的雷火之力猛烈灼烧,发出刺耳的尖啸和令人作呕的焦臭!窑炉内部的冲击猛地一滞!
趁此间隙,青玄动作快如鬼魅!他右手桃木剑闪电般刺入地面,左手迅速抓起地上散落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黄泥,混合着口中喷出的一口蕴含精纯阳气的舌尖真阳涎,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翻飞!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三界内外,唯道独尊!封!”
他口中疾诵《金光神咒》封禁法诀,双手将混合了真阳涎的湿泥狠狠拍向那布满裂痕的泥封!尤其是那三张血符覆盖之处!湿泥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填补裂缝,与原有的泥封融为一体!一层淡淡的、带着血光的金色符文在湿泥表面一闪而逝!
“嗡……”
窑炉内部再次传来不甘的、狂暴的冲击,但这一次,冲击的力度被血符和新的封禁之力死死抵住!泥封剧烈震动,裂痕却不再扩大,渗出的黑气也被灼烧殆尽!整个窑炉如同被重新加上了沉重的枷锁,不甘地沉寂下去,只剩下内部隐隐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吼。
窑洞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洞顶滴落的冰冷水珠声。洞壁上的白霜缓缓融化。
青玄拄着桃木剑,微微喘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方才瞬间的爆发,消耗不小。他目光冰冷地看着那座重新被镇压的怨念之窑,又转向甬道入口那纸人化作灰烬的地方。
调虎离山?还是……警告?
这废弃之地的凶险,远超他的预估。那幕后操纵纸扎神将、取走灰烬之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追踪!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找到那个匠人,找到那尊邪异的纸扎神将!否则,浦田县的“僵瘟”,将无人能阻!
他不再犹豫,转身,迅速离开了这座充满怨念的地下窑洞,沿着狭窄的甬道,重新回到了破败的永寿斋作坊。
作坊内依旧死寂。然而,当青玄的目光扫过门口时,心头猛地一沉!
那扇被他挑倒的破门板上,不知何时,被人用沾着污泥的手指,歪歪扭扭地画上了一个图案——
一个极其简陋、却透着一股邪异狞笑的……纸人脸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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