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冰封的黑暗,连意识都被冻成碎渣的寒冷。
江尘感觉自己像一块沉入永冻冰海的石头,被无尽的死寂和刺骨的冰冷层层包裹。感官消失,存在模糊,唯有身体深处那碎裂骨头般的剧痛,如同冰层下缓慢移动的冰山,碾过他每一寸己无知觉的神经末梢。每一次碾过,都带来一次灵魂层面的撕裂感。
时间?空间?
在永恒的冰封中失去意义。
只有那彻骨的寒冷在宣告:你还未彻底消散。
“……阿尘……阿尘……别沉……”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隔着亿万光年冰层传来的呼唤,带着无法言喻的悲恸和执着。
薇姐的声音。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铁钉,骤然在冰封的意识表面灼开一个细小的孔洞!
剧痛!更剧烈的撕裂感沿着那个孔洞疯狂涌入!寒冷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尖锐!但那巨大的痛苦洪流却蛮横地将他那飘散的意识碎片强行聚拢!
嗡——!!!
左掌心深处!那被冰珠牢牢锚定在深渊入口的“时之尘”印记核心点!在受到林薇呼唤的强大精神刺激和冰珠反馈的混乱能量微热的双重冲击下,骤然爆发出一股更加猛烈、却仿佛被冰珠强行“过滤”和“塑形”过的冰寒暖流!这股混乱的能量如同带着秩序的混乱洪流,粗暴地冲刷着江尘被冰冻撕裂的神经!带来更加无法形容的炼狱感受!
他在冰冷的地板上猛地弓起身!身体像被电击的鱼般疯狂痉挛!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却无声的嘶吼!
“呃呃呃——!!!”
剧痛!清醒!以难以想象的代价换来!
“炸……炸了?”信鸽惊恐的声音在刺鼻的烟雾中响起。
“操!节点……他……他搞的?”铁匠沉闷如雷的声音。
“都闭嘴!把人拉出来!”冷焰冰冷如切割金属的声音穿透混乱!
沉重的脚步靠近。
江尘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拖出水面的死鱼,身体被粗暴地拽动着,剧痛如同海啸。模糊的视野(左眼艰难聚焦)中映入了信鸽那张沾满烟灰、写满惊魂未定的脸,还有铁匠那仿佛被涂了一层炭灰的巨型合金盾牌一角。
据点机库里充斥着刺鼻的浓烟、皮肉焦糊的味道和血腥气。之前的战斗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场面诡异而压抑。
中央空地上,血爪首领那具镶嵌着机械肉瘤的庞大身躯碎裂成无数血肉钢铁混合的残骸,散发着袅袅青烟,散发着强大的精神冲击。
残余的血爪帮徒像被抽掉了魂的牵线木偶,在深网成员虎视眈眈的围困下,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或瘫倒一片,眼神空洞。
而据点西周的防御工事一片狼藉,几处关键设施还在冒着电火花和黑烟。冷焰站在破碎的供能节点金属小屋残骸旁,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地上、浑身血迹斑斑的江尘。
“还……活着……”信鸽松了口气,但看到江尘那条血肉模糊的右臂——整个小臂和手背的皮肤呈现着可怕的炭化龟裂状,几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隐隐散发着焦糊气息(是被混乱能量乱流灼烧的痕迹),他倒吸一口凉气,“就是这手……”
冷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近前。面具下冰冷的视线落在江尘那条几乎报废的右臂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看不到任何情绪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血肉,首视到他体内正疯狂肆虐、相互碰撞的混乱能量风暴和被强行锚定锁死的寒渊印记。
“……时之沙的气息……混乱……稳定……”她的电子合成音不带感情,仿佛在阅读某种令人费解的化学实验报告,“还有……被强行‘塑形’的冰核?”语气带着一丝极度的困惑。
“老周!”冷焰没有任何废话。
“在!”药师老周提着那个破箱子,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看到江尘那几乎被烤熟的手臂和炭化焦黑的后背(混乱能量外泄灼烧),饶是见惯了渣滓区各种惨状的他也变了脸色。他迅速蹲下,那只结构复杂的旧目镜飞速旋转,扫描着残臂的伤势。
“啧……基础神经束……废了。深层筋膜……碳化性坏疽。皮层……算了当抹布看吧。骨骼结构……多处粉碎性断裂。结论……”老周抬头,看了一眼冷焰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又扫了一眼江尘惨白的脸,耸耸肩,“这条胳膊……没救了。要保命,只能截肢保肩。处理方案——快准狠剁掉,然后祈祷不会引起大出血和能量污染交叉感染,死得痛快点。”
截肢?!!
唯一还能用的胳膊?!
江尘残存的意识如遭重击!强烈的晕眩感让他几乎再次昏厥。他仅存的左手(?还能用吗?)微微动了一下,冰珠从指缝滑落。
“处理。保住核心能量通路。”冷焰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决定切掉一个损坏的零件。
冰冷的合金门被推开,刺鼻的消毒水和某种强力溶剂的气味混合着更加浓郁的焦糊味涌入狭窄的临时“手术室”(其实就是据点深处一个清理出来的小杂物间)。灯光昏暗摇曳。
江尘靠在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板“手术台”上,全身赤裸,仅盖着一块薄薄的破布。剧痛像无数细密的毒刺扎满全身,尤其是那条彻底失去知觉、呈焦炭龟裂状的右臂,如同不属于他的多余累赘,沉甸甸地搭在冰冷的金属板边缘。失血过多的晕眩和持续的能量反噬让他的意识漂浮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断口边缘脆弱的神经。
药师老周站在简陋的操作台前,往一盆浑浊的绿色溶剂里扔进几块生锈的金属零件消毒,嘴里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的,老子顶级义体维修师,现在成专门伺候你‘废柴’的截肢大夫了?下回老子是不是得给你接个三只手的活?”
信鸽在旁边递工具,小脸紧绷。
铁匠庞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如同沉默的山岳。
老周戴好那双沾着不明污渍的橡胶手套,拿起一把比切肉刀还大上一号、闪烁着高频能量弧光的“激光破骨锯”!锯刃发出细微的嗡鸣声,边缘空气因高温微微扭曲!
“小子,没啥麻药给你享受了,这点浓缩‘马尿’顶多让你神经麻木一点,忍着点嚎吧!黄毛,按住他!废柴,看着老子!死也给我死清醒点!记住这感觉!这是你不自量力试图当人肉缓冲器的代价!”
冰冷的、带着粘稠感的溶剂被泼在江尘焦炭般的右肩上。
“滋啦……”轻微的灼烧感和奇异的冰冷感混合着剧痛传来!
紧接着!
老周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手中巨大的激光锯带着刺耳的嗡鸣和狂乱的热流,对着他肩部那血肉焦炭与还能看见惨白断骨碎茬的连接处,狠狠劈落!!!
嗡——!!!!!!!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
如同意识本身被这把高温凶器狠狠劈开!!
没有尖锐的切割感!是纯粹的能量灼烧和物理撕裂混合的、将存在本身都硬生生剥离的湮灭式痛苦!!!
江尘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虾,瞬间弹跳弓起!眼睛暴凸!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限、如同破风箱被挤爆般的嘶哑悲鸣!!!!
“呃啊啊啊啊——!!!!”
他左眼死死瞪着老周那张被高频激光映照得狰狞的面孔!瞳孔深处倒映着那如同地狱熔岩般炽热切割的锯刃!!!
就在这极致痛苦的刹那!
右眼深处那个沉寂的白色齿轮影像,如同被这巨大的生命威胁刺激,猛地转动起来!纯白的光芒变得极具穿透力,瞬间“锁定”了激光锯刃的核心能量传导轨迹!
滋啦——!!!
剧痛并未减弱,但他的左眼视野中,那疯狂灼烧切割的高温光刃,以及光刃切割点时周围组织、神经束、骨骼、乃至于被高温扭曲的空间波纹……
所有细节突然变得无比缓慢而清晰!
如同亿万帧高速摄影机画面同时强行塞入他的脑海!!每一帧都是炼狱的写实画!!
比死更难受的认知!清晰的毁灭进程!
老周额头的汗水滴落路径、信鸽按住他手臂时指甲嵌进皮肤的微小凹陷、铁匠在门口巨盾上反射出的跳跃光影……
都在这一刻被拉长、放大!清晰到残忍!
如同在清晰地数着自己被凌迟切割的刀数!!!
“操!!固定!别让这小子抽抽!”老周的咆哮在拉长的“慢动作”中像是迟钝的嘶吼!
紧接着!
咯嘣!!!
一声清脆却无比恐怖的骨裂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被“慢镜头”延展的感知细胞中!!
右肩被硬生生切断了!!!!
那焦黑炭化的残肢如同断裂的黑色枯枝,无力的跌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断口处,的神经和断裂的血管断面清晰可见,如同被撕裂的电路板。没有瞬间止血,一股滚烫带着焦糊气息的黑血喷涌而出!
痛!!!
剧痛达到了极致!
但在那被白色齿轮强行赋予的、如同无限拉长的濒死感知时间中,江尘的左眼瞳孔清晰地倒映着。
倒映着半截残肢落地的景象。
倒映着喷溅的黑血染红冰冷金属地板的景象。
倒映着自己那如同被扔进碎纸机里切割过的、彻底消失无踪的生存未来景象。
一切仿佛凝固。
身体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
意识在清晰的毁灭中被生生撕碎。
他听到自己喉咙里如同破掉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声音。
视野中的“慢动作”开始加速崩塌,化为席卷一切的黑暗。
“……薇……姐……”他用尽最后一丝被碾碎的意志,无声嘶喊。
眼前彻底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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