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如同沉入万载冰海最底层的黑暗水牢。粘稠的寒意在黑暗中无声地蠕动、渗透。身体残留的剧烈痛苦像是嵌入骨髓的钢钉，每一次意识的微弱涟漪，都牵扯起刺骨的撕裂感。但更深的寒冷来自于意识本身——那里被强行烙下了一片崭新的、冰冷而陌生的“根基”。
江尘不知道自己飘浮了多久。感官如同被冻结，思维像生锈的齿轮，每一次转动都带着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艰涩感。只有那片被烙印在意识深处的地域，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存在感：冰冷的秩序符文交织着据点能量节点的混乱余韵，铭刻在断裂的神经末梢和粉碎的骨骼微粒上，如同寄生于此的冰冷藤蔓。它既是痛苦的根源，也是一条勉强连接起这具残破躯壳的、极其脆弱的“能量神经”。
嗡——！
一道极其微弱的脉动，如同冰海深处落下的水滴，带着纯粹的秩序感，从左手掌心的位置传来。是那枚冰珠。它似乎感应到了江尘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强行送来一丝微弱的、精纯的冰凉能量。能量顺着他肩臂断口处那被强行“烙印”的冰冷根系渗入，艰难地驱散着意识边缘的混沌迷雾。
沉重的眼皮如同焊死的铁门，被冰珠传递的寒流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光线刺眼。
依旧是那个充斥着铁锈味、消毒水味和肉体焦糊气味的地下据点角落。但这次，视角似乎……不同了。
不再是单纯的仰躺。他似乎被固定在一个冰冷的金属支架上，身体微微倾斜。赤裸的上半身被一层半凝固的、散发着刺鼻药味的浑浊凝胶包裹着，像一具刚从考古遗迹里挖掘出来的、还沾着泥土的破旧陶俑。刺眼的冷光灯从头顶打下，在他身前投下扭曲的光影。
剧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断口处传来清晰的、如同被活体虫豸啃噬神经般的麻痒感和灼烧感——那是被冰珠能量强行“粘合”后的组织在新生、在修复？还是在缓慢坏死？他不知道。
但他能“感知”到。
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皮肤。是一种更首接的、如同扫描仪读取数据的冰冷感知方式。
冰冷的金属支架传递来的物理支撑力……浑浊凝胶下皮肉细微蠕动的触感……胸腔里微弱的心跳搏动……断口深处那冰冷的能量脉动……甚至空气中弥漫的细微化学分子……
这些信息不再是混沌模糊的噪音，而是通过那冰冷烙印的“新根”，如同涓涓细流被梳理、被转化成一种奇特的、冰冷的感知数据流，强行涌入他那本就痛苦不堪的意识！
清晰！冰冷！带着精确的度量！
如同一台破旧的收音机被强行接入超级计算机的接口！无数的垃圾信息涌入！混乱！过载！带来更加尖锐的撕裂感！！
“呃……呃……” 江尘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如同溺水者在濒死喘息。他想挣扎，但身体被固定在冰冷的支架上，像等待解剖的标本，动弹不得。
“啧，醒了？还是回光返照？”药师老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一丝疲惫的惊奇。
江尘的视线（如果能称之为视线的话）努力聚焦。老周正站在一个堆满锈蚀工具的简陋操作台前，手里拿着一根闪烁着不稳定电火花的探针。他那只复杂的单眼目镜高速旋转，镜片上跳跃着各种江尘看不懂、但冰冷烙印强行传输给他解析的符号代码。江尘的“感知”清晰地“看到”了探针内部能量回路的节点状态（几处能量过载即将崩溃）、老周目镜扫描自己躯干时激发的微弱信息反馈波（指向自己胸腔左肺叶位置的能量污染热点），甚至“嗅”到了空气中老周身上散发出的、夹杂着劣质机油和某种兴奋剂化学残留的分子气味！
过载！信息过载！！！
江尘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个被强行充气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炸！
“他体内那套新‘线路’……看来是接上了？数据流紊乱得像个被拆掉滤波器的引擎……这破接收器（指江尘）扛得住？”蜘蛛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头顶的管道支架处传来。
“扛不住也得扛！”冷焰冰冷的声音如同在耳畔响起。江尘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侧面，距离金属支架不到一米。银色面具反射着冷光，那双隐藏在深渊黑暗后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切割着被混沌凝胶包裹的他。冰冷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块，压得他胸腔塌陷般疼痛。
“节点数据。”冷焰没有温度地问道。
蜘蛛立刻从支架上滑下，递过一块闪烁着幽幽蓝光的平板：“焰姐，他昏迷后，冰珠……或者说被引动后的冰珠能量稳定输出模式……有点意思。正在尝试模拟核心逻辑……但波动太奇怪了……”屏幕上复杂的能量图谱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混乱方式在峰值处剧烈震荡，然后在崩溃边缘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拉回！
“混乱……塑形……力量……”冷焰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又移向江尘那被凝胶覆盖的左肩断口处。面具后的气息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像是在观察一个极不稳定的实验现象。“老周，刺激伤口节点。采集能量潮汐震荡反应模式。”
“又来？！”老周骂了一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将那根冒着电火花的探针头，精准地按向江尘肩胛骨后方那的、布满新生肉芽和神经组织焦痕的深层断口节点！
滋啦——！！！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将烧红的钢钉硬生生塞入骨髓的剧痛猛地从节点炸开！！！
那不是纯粹的痛！而是混杂着冰与火、能量乱流与血肉感官扭曲的极致炼狱！
“嗷——！！！” 江尘再也无法抑制，仰起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被固定在支架上的身体疯狂地挣扎扭动，带动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口中、鼻腔都涌出咸腥的液体！
“同步波动！！”
蜘蛛尖叫着盯着屏幕！屏幕上的混乱图谱在江尘嚎叫的同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爆发了狂暴的震荡！混乱的波纹迅速扩散，眼看着就要突破临界点！但就在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那图谱核心处代表冰珠稳定输出的微弱白光一闪！
嗡！！
一股混乱却又带着绝对强迫性的力量场骤然生成！
如同无形的巨手，强行将那狂暴扩散的能量波纹蛮横地收束、挤压、扭曲！死死按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摇摇欲坠的“高台”之上！维持着一种近乎不可能的状态！！
疯狂震荡！强行压制！如同在刀尖上跳着毁灭之舞！！
“能量形态……改变？！”老周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变化，拿着探针的手都僵住了！连冷焰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目光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
但这巨大痛苦的深处！
江尘那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识，竟在这蛮横的能量收束压制过程中，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掌控感”？！
不是他在掌控！
更像是……被那混乱力量强行逼迫着、用痛苦和生命的本能作为燃料、去理解那股混乱秩序的规则！如同被绑在失控引擎上的乘客，被迫看清了每一个即将爆炸的螺栓！
在身体和灵魂的炼狱中，被暴力地塞入了关于自己体内这股力量的……冰冷知识碎片！
“哈……哈……停……”江尘几乎喘不上气，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老周猛地抽回了探针。屏幕上的狂暴波动并未因为刺激中断而立即平息，而是依旧在那无形的力量场中剧烈挣扎着震荡了几秒，才如同精疲力竭般缓缓回落到一个相对平稳（但依旧紊乱）的状态。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慢退去，留下更加深沉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江尘在支架上，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冷汗浸透了覆盖他的凝胶，如同第二层冰凉的皮肤。
“有意思……”冷焰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发现新化学物质般的审视，“混乱中的束缚……痛苦驱动的学习……还有那颗冰珠的……核心稳定意志？”
她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江尘紧紧攥在支架扶手上（仅存的左手）的那枚冰珠上。冰珠表面那道裂痕在冰冷的灯光下清晰可见，如同龟裂的瓷器。
“看来，你暂时没有立刻废掉自己的价值。”
她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但这份价值……”
“需要用……更高强度、更彻底的痛苦，才能榨取出来。”她的话平静地像是在陈述下一个实验流程，“然后，用它，去撕开更厚的铁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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