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残躯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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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残躯的刻度

 

冰冷的命令如同判词,在医疗区浑浊的空气里凝固。冷焰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阴影中,留下无形的重压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信鸽捧着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子,手心冒汗。他看着被固定在金属支架上、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江尘,又看了看角落里脸色惨白、正颤抖着试图捡起掉落零件的林薇。

“这……真要爬啊?”他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

“咳咳……”支架上的江尘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从喉咙里咳出一点带着黑丝的黏液。身体随着咳嗽痉挛,断口处传来如同撕裂皮囊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左眼(仅存视力相对完好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信鸽手里的盒子,瞳孔深处映着一丝混杂着绝望、不甘与某种病态执拗的火光。

核心数据盒……脑波图谱……钥匙……

冷焰没有说错。

他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身体里那点残余的能量特质(冰珠与印记)能作为验证密钥的一部分。一把钥匙,通往未知之路。钥匙的代价是身体彻底被榨干,可能湮灭。放弃?薇姐的下场……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固定在支架上的、唯一能活动的左手。五指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缓缓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断口处新生的神经传来清晰的剧痛反馈,但也隐隐传来一股被冰珠寒气裹挟、被据点能量余波渗透的、带着冰冷秩序的力量感。

“放……开……”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啥?”信鸽没听清。

“我说……放我下来……”江尘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牙缝里挤出,“我自己……走!”

老周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手:“他妈的想折腾死老子!还想走?你以为你是加装了火箭推进器的战斗傀儡?”他嘴里不饶人,但动作却麻利地和信鸽配合,小心地解开固定江尘身体关节的卡扣带,同时眼睛死死盯着江尘断口附近那些异常活跃的能量指示读数(显示在他目镜里)。

卡扣松开。

失去金属支架强大的物理支撑力,残存的右肩断口和整个被凝胶覆盖的躯干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剧痛和失重感!

江尘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侧面栽倒!

“哎!”信鸽眼疾手快,猛地一把撑住他没受伤的(相对而言)左侧腋下!江尘大半身体的重量压下来,信鸽一个踉跄,差点被他带倒!

“你他妈找死啊!”老周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起扶住江尘如同破布袋一样的身体。

触感冰凉。被凝胶覆盖的皮肤下,骨头仿佛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口处的焦黑神经束和暗紫色的新生组织暴露在空气中,混合着药味和腐肉气息,异常狰狞。

江尘靠着两人,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口的痛楚和肺部的撕裂感,汗水如同开闸般瞬间湿透了他覆盖着凝胶的半边身体。左肩断口的空虚感和残余右肩处的撕裂痛楚清晰地反馈给大脑。但他那只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枚表面带着裂纹的冰珠。

冰珠冰冷刺骨,如同握着一块极地寒冰。一股微弱却稳定的、带着据点能量残余特性和某种冰冷意志的能量流,顺着掌心经脉、顺着他被烙印在骨骼深处的冰冷“根须”,艰难地流淌而上!这股能量冰冷而狂暴,无法用于攻击或防御,却在某种程度上如同冰冷的钢筋,强行支撑起他那碎裂的肩胛骨和臂骨!让它们在剧痛中强行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随时可能崩塌的稳定结构!

“走……”江尘从牙缝里挤出气音,靠着信鸽,尝试着迈出一步。

脚底触地的瞬间!

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信息、身体的失衡感、断口的剧痛、冰珠反馈的支撑力……数股信息如同失控的乱流瞬间涌入他那通过冰冷烙印强行建立的、敏感脆弱的感知神经回路!

嗡——!

混乱的数据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水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尖锐的撕裂感和晕眩瞬间将他吞没!

噗通!

左腿一软,他整个人瞬间向前栽倒!如果不是信鸽和老周死死拽着,他当场就要脸着地磕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操!”信鸽费力地把几乎完全脱力、半昏迷状态的江尘重新架起,“爬?爬个屁!这他妈得是背着祖宗牌位一步三叩首了吧!”

林薇咬着下唇冲了过来,脸上没有泪,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路的木然和倔强。她默默蹲下身,拿起散落的绷带(之前给江尘换药剩下的),一声不吭地开始绕着江尘的腰和信鸽的腰,用力地将两人绑在一起。

“薇姐……”信鸽有点懵。

“一起,拖不动了我就推……”林薇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平静,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她用绷带在两人腰间打了一个死结,结实得如同栓船的缆绳。

信鸽看着林薇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再看看怀里己经快要失去意识、仅靠冰珠吊着一口气的江尘,一咬牙:“得!拖家带口,黄毛认了!走!”

据点通向地面的通道早己被封堵大半,只剩下一条狭窄的、堆满废弃零件和锈蚀管道、散发着污水恶臭的秘密出口。这条路平日就少人走,此刻更是如同地狱的缝隙。

信鸽背着(或者说拖着)捆在身上的江尘,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跋涉。粘稠滑腻的污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每一次落脚都异常艰难,全靠身体的本能和对环境的熟悉前进。林薇则在后面死死撑着江尘的背部,防止他彻底滑落坠入污水。她的力气很小,每一步都趔趄得厉害,手臂和双腿早就在之前的奔波中布满瘀青,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江尘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漆黑与混乱数据的撕扯中沉浮。他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般挂在信鸽身上,随着每一次迈步的颠簸而无力晃动。只有那只紧握冰珠的左手,如同唯一的生命信号,依旧固执地传递着冰冷而脆弱的支撑力。黑暗中,他仅存的左眼努力睁大,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晃动的黑暗阴影和偶尔闪过的、信鸽脖颈后渗出的汗珠反光。

痛苦是刻骨的。

每一步移动,断口的神经就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每一次颠簸,被强行连接的冰冷骨骼就在相互摩擦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信鸽脚下打滑,他整个身体就被狠狠拉扯,差点将那颗勉强维系平衡的“新根”彻底扯断!

但在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中,一种冷酷的清醒也在疯狂地滋生!

他的“感知”在剧痛的催化和冰珠的维持下,被迫变得更加敏锐!

他清晰地“感应”着信鸽每一次落脚时脚掌肌肉的发力轨迹!感应着他重心微调时脊柱弯曲的角度!感应着他背负自己时核心肌群承受压力的临界点!他甚至隐隐能感觉到下方流淌的污水中混杂的化学污染物的浓度变化和流动方向!

同样,他也“感觉”到林薇在后面推着他时那份力竭后的颤抖!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节奏传递出的体能濒临极限的信号!

剧痛成了坐标系!成了衡量空间的冰冷标尺!

每一次加剧的痛苦,都精准地标记着他身体的位移和姿态!

冰冷的数据流和灼热的神经痛觉融合,在他残破的意识中强行绘制出了一幅清晰而痛苦的动态地图!

哪一步下脚会引发信鸽左膝压力过大而打滑!哪一次重心晃动会超过他身体承受极限导致栽倒!哪一段污水下隐藏着足以将他溺毙的深坑!

这些冰冷的信息无法传达给信鸽。

江尘只能用尽全部的意志,在每一次即将触发“危险位移”的关键节点——

或是用那只勉强还有知觉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紧紧抓一下信鸽的肩背!

或是猛地绷紧残存的肌肉牵动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或用断口处的剧痛去强行干扰信鸽那己经高度集中的平衡感知!

信鸽起初完全没反应过来。

“哎!雪花哥!你他妈别乱动啊!”

“操!这泥滑得跟尿一样!哥们儿差点翻车!”

“哥!祖宗!疼也别掐这么狠行不!肩膀肉都要被你抠穿了!哎呦卧槽……”

但随着几次江尘那精准到诡异的“干扰”都恰好避开了一个即将让他踉跄滑倒的污水暗坑或绊脚金属块后,信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在黑暗中大口喘着粗气。林薇也疲惫地靠在旁边的湿滑管壁上。

“雪花哥?”信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感觉到江尘那只抓着他肩膀的手正剧烈地痉挛,却用尽所有力气死死地、几乎要嵌入他肌肉般维持着一个指向斜前方三十度角的位置。

信鸽顺着那微弱的力道望去,冰冷的头盔战术灯光扫过——一根断裂、尖锐如矛的粗大钢筋,斜斜地插在几步之外的污水和碎渣中!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

如果他刚才再往前一步……

黑暗中,信鸽的呼吸声都停滞了。

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挂在自己背上、脸埋在污浊布条中、如同死人般安静、唯有那只断臂还在微微抽动的江尘。

那只唯一的左眼在头盔微光中睁着,瞳孔里倒映不出信鸽惊骇的脸,只有一片燃烧着极致痛苦和某种冰冷执拗的混沌。

“你……”信鸽喉咙发干,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不是傻子。刚才那一瞬间的精准规避……太诡异了!这哪是拖尸赶路?这半死不活的家伙在用身体的每一分痛楚当刻度,给探路的自己当人肉活点地图仪?!

“……走……”江尘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沙哑的气音。

信鸽用力咽了口唾沫,混杂着污水和冷汗的味道。他不再多话,咬着牙,再次迈步。只是这一次,他前进的动作有意变得更加缓慢和稳定。每一次落脚都异常小心,每一次重心调整都更加谨慎。他不再抱怨江尘那痛苦带来的微小干扰,反而开始下意识地“回应”那种微弱的牵引感!

林薇在后面支撑着,也感觉到了信鸽微妙的变化。黑暗中,她看不真切,只能凭借身体的接触,感觉到前面那沉重的负担似乎在以一种更加“默契”的方式前进。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挂在信鸽背上那个无声的身影,泪水无声地滚落,融入冰冷的污水。

爬。

在这条散发着腐朽恶臭的黑暗通道中。

用残躯的痛苦作路标。

用支离破碎的身体,丈量通往绞刑架的最后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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