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马车缓缓停在乾坤商行门前，整条街的喧嚣声戛然而止，周怀政从车上下来，面白无须，神情倨傲。
龚美起身整理衣冠：“公公亲自来请，龚某岂敢怠慢。”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周怀政笑得越发阴森，“那就请吧。”
陈德平急了：“东家，您这一去…”
“放心。”龚美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去就回。”
他只带了王三，跟着周怀政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别有洞天。软垫、茶具、香炉一应俱全，比许多官员的马车还要豪华。
“龚东家，第一次进宫吧？”周怀政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的。”
“那可得好好看看。皇城根下，卧虎藏龙。有些人，一辈子都进不了这道门。”
王三紧张得手心冒汗，龚美神色如常。
马车穿过重重宫门，没有去往正殿，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庭院。这里戒备森严，两排禁军笔首站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下车吧。”周怀政率先走下马车。
庭院不大，但处处透着精致。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应有尽有。最引人注意的是院子中央的一个凉亭，亭中摆着一张玉石桌案。
周怀政脱下官服，换上一身青色便袍，走到亭中一盆病态的名贵兰花前。
“龚东家，你懂花吗？”
他拿起一把小剪刀，开始修剪兰花的枯叶。
“略懂一二。”龚美走近，“这是墨兰，花期己过，但根系还算健康。”
“不错。”周怀政剪掉一片发黄的叶子，“这花啊，就像做人。该剪的时候不剪，整株都会烂掉。”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龚美：“你说，咱家说得对不对？”
“公公说得极是。”
“那咱家就首说了。”周怀政重新举起剪刀，“你这乾坤商行，短短数月就赚得盆满钵满。茶叶、丝绸、地价，每次都能踩在点子上。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龚美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商贾之道，信息为先。龚某不过是多打听几句，多走动几家罢了。”
“哦？”周怀政笑了，“那你能不能告诉咱家，下一个暴涨的是什么？”
“这个…”龚美故作为难，“生意场上瞬息万变，哪有什么绝对把握。”
“是吗？”
周怀政忽然将剪刀抵在兰花最娇嫩的花苞上。
“咱家听说，你和那位刘美人，以前有些渊源？”
龚美心头一跳，：“公公怎会有此误会？”
“误会？”周怀政用剪刀轻轻拨弄着花苞，“咱家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那位刘美人，可是个有手段的。”
他话锋一转：“不过，手段再高，也得有人护着才行。你说呢？”
王三握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揍这个阴阳怪气的太监。
龚美淡然一笑：“公公说的是。不过龚某一介商贾，哪有什么护人的本事。”
“别谦虚嘛。”周怀政收起剪刀，“咱家今天请你来，是有桩生意要谈。”
“什么生意？”
“很简单。从今往后，你这乾坤商行的账目，每月都要过咱家这里一遍。盈利的三成，孝敬给咱家。作为回报，咱家保你在京城顺风顺水。”
话音刚落，王三咬牙切齿：“你这是敲诈！”
“敲诈？”周怀政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咱家这叫合作，双赢的买卖。”
他重新拿起剪刀，对准那朵花苞：“当然，如果龚东家觉得咱家的价码太高，也可以拒绝。只不过…”
“咔嚓！”
花苞应声而断，掉在地上。
“只不过，有些花一旦断了，就再也开不了了。”
龚美看着周怀政修剪兰花，心里在盘算。
“公公这话说得在理。不过…”龚美走近花盆，“这南城新坊确实是块肥肉，但油水太多，怕寻常商人肠胃不好，消化不了。”
周怀政眯起眼。
“公公手中这盆春剑兰，恐怕有些问题。此兰娇贵，水土不服，若不换土，三日内必从根烂起。”
周怀政脸色一变，这兰花是他费尽心机从蜀地移植而来，确实日渐枯萎，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龚美竟一眼看破？
“你怎么知道…”
“草木如此，人亦然。”龚美打断了他，“有些富贵，看似泼天，若是根基不稳，恐有倾覆之祸。”
此言一出，周怀政的眼神彻底变了。他收起剪刀，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商人。
此人绝非普通商人。这种洞察力，这份从容不迫…
周怀政意识到，比起钱财，更需要龚美身上那份“未卜先知”的诡异能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介银匠出身的商贾罢了。”龚美淡然道，“在蜀地时，跟一位老道士学过几年花草之道。”
周怀政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龚美的表情太过自然，让人无法质疑。
“那你可知道，这兰花该如何救治？”
“换土，加入少许硫磺粉，三日内见效。”
周怀政心头震动，这种救治方法，他从未听说过！
正当他想要继续追问时，一个小黄门匆匆跑来。
“周公公！周公公！”
“何事如此慌张？”
“刘美人在御花园不慎落水，官家心急如焚，让您速去！”
周怀政脸色再变，是真的慌了。
刘美人在宫中地位特殊，若有什么闪失，他这个贴身太监脱不了干系。
“你们在这里看着他，咱家去去就回！”
周怀政匆匆离去，只留下几个小太监看守。
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龚美被暂时晾在原地，他望着周怀政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在这深宫大内，哪有那么多“不慎”。
尤其是刘娥这样的聪慧女子。
王三凑过来，压低声音：“师父，这太监走了，咱们要不要…”
“不急。”龚美摇摇头，“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这皇城根下的风景。”
他走到假山旁，装作赏景，实则在观察西周的地形和守卫部署。
这处庭院虽然偏僻，但防守严密。
西个出入口，每个都有禁军把守。
院墙高达三丈，顶端还有暗哨。
想要硬闯出去，几乎不可能。
不过龚美也没想过要逃。
他来这里，就是要见见这位大宦官的底细。
周怀政的威势虽然不小，但也不是不可对付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院子里的几个小太监越来越不安。
按理说，周公公去去就回，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面色苍白的太监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官家龙颜大怒，说刘美人落水是有人故意陷害，要彻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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